现在,对于这种性变态的现象你们可以用全新的眼光去看,不再忽略其与人类的性生活的关系。但是关于这些骇人听闻的发现,将会引起人们的不快情绪。首先,他们要否认一切,否认所谓的儿童的性生活存在,否认我们观察的真实及准确性,否认我们关于儿童的行为与后来性变态行为相关的那个论证。我们先对这些抗议的动机加以说明,然后再略述我们所看到的事实。你们如果说儿童没有性生活,如性的兴奋、需求和满足等,直至十二岁或十四岁才突然获得,这与一切的观察结果都不相符,在生物学上并无意义,如同假设他们生来没有生殖器,只是到了青春期才开始勃发一样荒谬。事实上,青春期所产生的是生殖功能,出现这一功能之后,便利用身体和精神中已有的材料实现其原来的目的。你们的错误在于没有把性生活与生殖器分开,因而无法了解性生活及倒错的症候和精神病。这一错误还有一层意义。奇怪的是,错误的原因在于你们都曾经是孩子,而且在孩提时都受到教育的影响。其中,教育的最重要的社会任务之一,即社会的要求是使作为生殖功能的性本能接受个体本身的约束与控制。因此,社会为了自己的幸福,约束着儿童的充分成长,等到其心智成熟时再说。相反,如果性本能失去了控制,势必崩溃,将一发不可收拾,那么苦心建设而成的文明将被扫荡而去。然而要控制好并非易事,控制的成功理所应当,有时却有太过严厉之嫌。社会的基本动力是经济的,社会当然不希望他的成员最大限度地减少,而且把精力都去从事工作而离开性的生活。从原始社会就存在的永久的生存竞争时至今日仍然不变。
教育家们由经验获悉,儿童的性的意志的陶冶须及早开始。我们对儿童的性生活应于青春期之前加以控制,而不应该待到其本能的势力暴发以后。于是,但凡婴儿的性的活动都须禁止,使儿童感到不快;教育的理想就是使儿童的生活变成“无性”的,长此以往,甚至科学也相信了儿童是没有性生活的了。为使已有的信仰和目标,与事实不相抵触,儿童的性生活自然也就被忽视了,顺便说一下,这个成就可不算小,况且科学也能自圆其说来得到满足。小孩子被假定为“纯洁的”、“天真的”,如果说出一个“不”字,即成变了非圣诬法的诽谤者。
只有孩子们对这一信仰视而不见,他们皆顺从自然地暴露其本性,由此可知所谓“纯洁的天性”其实是学习得来的。很奇怪,那些否认儿童性生活的人却是最不想放松借教育之手控制儿童的性的工作者;他们虽不承认儿童有性生活,却仍然用极其严厉的态度对付儿童的每一次性的表达。另外一点,最能表现和“儿童没有性生活”这一偏见相抵触的是五六岁的时候,这个时期恰巧是多数人遗忘了的阶段;这阶段的遗忘尽管只有通过精神分析的研究才能召唤到意识,然而也有入梦的可能。这在理论上非常引人入胜。
至此,我们要对儿童的最显而易见的性的活动进行叙述了。我要先请你们注意“原欲”这一名词。“原欲”与饥饿一样,是一种力量和本能,它是性的本能,而饥饿则为营养本能,也就是借此力量达到其目的。其他的名词,如性的兴奋和满足等都不必定义。精神病的分析大多与婴儿的性的生活有关联,你们是不难了解的;当然你们也可借此作为反抗的依据之一。这个解释所依据的是精神分析的研究,由一种症候而追溯它的起源。婴儿初次的性的兴奋似乎是与他种重要的生理机能密切相关。你们已知小孩子的主要兴趣在于吸收营养;婴儿在怀抱里熟睡而感到满足时那种惬意的神情,与成年时经历过性的满足后的神情相仿。当然这是不足以下结论的。不过,我们也了解婴儿喜欢做那个吸收营养时不可或缺的动作,即便它没有真正地吸收任何营养;因此,他们并非因饥饿的强迫而这样做的。我们将这种动作称为“快乐的吮吸”,例如,吮吸橡皮乳头;婴儿做这种动作便能舒服地睡眠,可知吮吸的动作本身即可使婴儿获得满足。有时候,必须先有这种吮吸的动作婴儿们方可安然入睡。林德纳是布达佩斯的儿科医生,他是主张这种吮吸动作带有性的意味的第一人。他深信婴儿这个动作的唯一目的是求得快感;并称它为小孩子的“恶作剧”,如果小孩子们不自动取消这一动作,他们便用严厉的方法强迫他放弃。于是,我们了解到婴儿的动作除了求得快乐外别无其他。我们也相信这快乐最初是在营养吸收时感觉到的,不过婴儿们不久后即便没有营养吸收同样也能享受这种快乐。这种享受以嘴和嘴唇为其重要的区域;所以,我们称身体的这些部位为“性感带”或“性觉区”,因而认为源自吮吸的快乐有着性的意味。关于这个名词的用法,我们要给予相当的理由。
假如婴孩能够“告白”,他必定认为吮吸母亲的乳房的动作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事情;确实婴儿的这种动作使其生命中的两大欲望同时满足。经过精神分析的研究,我们很惊讶地获悉了这种动作在精神上的重要性并且是终身保留的。吮吸乳房是整个性生活所由起的出发点,也是以后各种性的满足的雏形;但凡有所需求,幻想常借此自慰。吸乳的欲望实际上包含着追求母亲的胸乳的欲望,因此说母亲的胸乳乃是性欲的第一个对象,关于这第一个对象,在后来其他对象的选择上如何重要,对其他不同的精神生活是如何改造、替代进而有什么重大影响,我就略去不谈了。然而,一旦婴儿可以为了吮吸而吮吸,这个对象便会被自身的一部分所替代而遭到抛弃;于是婴儿就开始了吮吸自己的拇指或口舌。他不必再求助外物便能获得快感,并且将兴奋的区域扩展到身体的第二种区域来使快感增强。性感带所产生的快感强度原本各不相同,正如林德纳医生所说,婴儿在自己的身体上四处抚摸,认为生殖器的区域内富于刺激,于是放弃吮吸而转为了手淫,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经验。
对于这种追求快乐的吮吸动作的研究和评价,把我们的注意力聚集到婴儿性生活的两个要点之上。为满足自身的基本欲望,婴儿有一种自淫的行为,或者说,他在自己身上追求着性的对象。营养吸收最为显著地充满了快感,而排泄功能当然也不能例外。我们可以断定婴儿在大小便时都有快感的经验,况且不久之后,他们便故意做这些动作,希望在这些性感带中激起皮肤的兴奋以获得最大的满足。不过,正如阿德里安所指出的那样,外界的压力对小孩子追求这种快感的欲望严加干涉,因此,小孩子才第一次感觉到只有成人才经历的内外冲突。如他们不能随意排泄,时间也必须有人指定。大人们告诉他关于大小便的事件都是“不雅”的,要隐讳。于是,他才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快感来赢取自己在他人心中的价值。实际上,他们自己对排泄的态度开始时是大不相同的。他本不厌恶自己的粪便,而把它当成自己身体的部分不愿抛弃,想把它作为第一种“礼物”,献给最爱者。即使在受到教育熏陶而放弃了这些倾向后,他仍然把粪便视为“礼物”或“黄金”,并且认为撒尿也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事儿。
我了解你们或许早已想要打断我的话头而冲我喊:“够了,不要胡说了!肠的蠕动竟然被视为婴儿用以满足性的快感的根源!粪便竟也成了贵重的物品,而肛门竟然成为了生殖器的一种?这些我们岂能相信?我们也因此懂得了,儿科医生和教育家们为何要坚决地抗议精神分析及其理论了。”完全不是这样,你们难道忘记了我们上面说过的,婴儿的性生活的事实与性心理变态的事实之间的关系吗?你们不了解很多成年人,不管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都的确曾在性交时以肛门替代阴道吗?你们难道还不清楚有许多人终身都保留着排泄时的快感并把其当做重要之事?或许你们也听说了年龄稍长而能讨论这些问题的儿童,谈到自己对大便如何有兴趣,看着其他人大便又如何兴奋等。如果你们预先告诫吓唬这些儿童,他们当然不会再说这样的话。关于你们不愿相信的其他事情,请你们去查阅精神分析的证据以及关于儿童的所有的直接观察的报告,你们要了解这一个问题若要摒弃偏见而坚持不同的观点,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力量的。你们认为儿童的性的生活与成人的性的变态关系确实骇人听闻,我也不以此感到遗憾。这种关系原本就自然存在,因为儿童除了一点模糊的印象外,没有将其性生活转化为生殖功能的能力,因此,儿童如果有性生活,那么也必然是变态性的,判断的标准在于是否止于性的满足,而不以生殖为目的。你们也应当了解性生活的发展要素顺从了生殖的目的。凡是尚未发展至此种程度的,或凡是不愿意顺从此种目的而仅以满足为止的一切性的活动,都被戴上“变态”的不名誉称呼,被世人蔑视。
因此,让我们再回来继续论述婴儿的性生活。我也曾对其他各种器官做同样的研究,以补充上述两种器官的观察。儿童的性生活完全是本能的活动,这些本能有的在自身寻求满足,也有的是在外界的对象上求得满足,总之是各有所求,不相为谋。生殖器当然是身体的各器官中最占优势的,有些人从婴儿期直至青春期以后,不断地手淫以求得自身生殖器的快感的满足,而不假借其他生殖器或性的对象的帮助。然而,关于手淫却不易尽述,因为它可供我们讨论的材料角度众多。
尽管,我很想限制这个讨论的范围,然而却不得不对儿童对于性的窥探一事略作叙述。这种窥探是儿童的性生活的特性,也是精神病症候形成的要素,因此不能予以忽略。儿童对性的窥探起源很早,甚至是在三岁之前。性的窥探对象未必是异性,在儿童眼中性别的差异根本算不了什么的,在他们看来,至少对男孩子而言,认为两性都同有男性的生殖器。一个男孩如果偶然看到小女孩的阴户,立刻就会否认这个事实,在于他,无法想象与他同样的一个人为何没有这个重要的器官。后来他知道的确如此,也会十分惊恐的;于是对于这个器官的恐惧由此开始察觉。于是他开始受到“阉割情结”的控制,如果他保持身心健康,这一情结就是其性格的成因;否则,这一情结就会成为他的精神病的原因;在他接受分析治疗时,这个情结便形成了抗拒的主因了。关于小女孩,她们由于缺乏阴茎而感到不安,因而妒恨男孩子的得天独厚,于是产生了成为男子的欲望,以后如果在女性的发展上适应不良,这种欲望将会在精神病中复现。另有一点,儿童时期,女孩的阴核等于男孩的阴茎,它同样是一个极富刺激的区域,可用以自慰获得性的满足。女孩如果成为了妇人,就必须尽早把这个刺激的感受性降至阴道口。被称为“性感迟钝”的妇女就是由于阴核保留了这种刺激的感受性。
儿童对于性的兴趣,最早是专注于生殖问题,这与史芬克斯之谜背后的问题相同。关于这一问题的好奇心大多是出于自身利益,因而担心其他孩子的出生所由起。育儿室常常回答这个问题说:小孩子是由鹳鸟衔来的。然而小孩子们对此的怀疑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意料。孩子们了解到成人的谎话,于是自求解决。最初他认为小孩子由某种特殊的物体与消化了的食物混合而成;当然他不知只有女人才能生产。再后来,他又知道了这些不对,于是食物形成的观念被抛弃了,虽然这个观念仍然保留于神话里。接着,他知道了父亲和制造小孩一定有关,他当然不可能发现有何关系。假如他偶尔发现了父母的性交,或以为是男人在制服女人,或竟是在打架。当然这都能够以虐待来解释性交,也不免会不正确;然而他是不知道这个动作与生小孩的关系的;如果他发现了母亲的床上或内衣有血,会认为这是父亲伤害母亲的证据。稍长几年后,他或许揣测男子的生殖器对制造孩子来说很重要,却还不了解这一器官除排尿以外的其他功能。
最初儿童们都相信,小孩子的出生都是由肠子所造成的;或者说,小孩子的形成就如同粪便那样。直到儿童对肛门的兴趣完全消失以后,这个理论才被代之以另外的一种假设而遭到抛弃,于是他认为肝脏或双乳之间为生孩子的地方。渐渐地,他对于性的事实略有所知。除非是没有知识,于此事并不关注,一般在青春期之前接受了一种不完全或不正确的印象,这也往往是后来致病的创伤之源。
现在你们也许已明白了,“性的”一词,精神分析家们可以无保证地扩展它的意义,希望对于精神分析理论中,所有关于精神病的性的方面的起因以及症候方面的性的意义的说法能够维持不坠。这种扩展究竟是否有理,现在你们总能自由判断了。我们扩展了性的概念,旨在包容性变态和儿童的性生活;也就是说,我们已经还原了性的意义的原有范畴。对于精神分析以外的所谓“性”,我们仅用之以“常态的”,当属生殖功能的狭义的性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