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开的房门内,仅有一张木桌摆在屋子正中,上面放着一张白纸以及笔墨砚。
黑衫青年似乎早有所料,跨步来到桌旁,简单的将墨磨匀后,提笔蘸墨,在白纸上勾画起来,不一会儿功夫,便勾画出了一个奇异的图案。
就在图案勾画完成的一瞬,这看似极为寻常的白纸突然出现了奇异的变化,宛如活过来一般,这白纸上的图案竟然扭动起来,组成图案的线条渐渐聚拢,最终形成了一行文字。
写道:“今夜子时三刻,城南龙王庙相见,孤身前往,切记,切记!”
看到这段文字,陆凌紧绷的心弦终于舒缓了一些,想及这段时间的追杀,以及许多逃命手段被陆续破坏,陆凌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那一夜,在幽冥楼内寂静的大殿上,他撑剑而起,宛如一道雷霆,划破幽冥楼内的黑暗,一剑洞穿幽冥楼主的身躯,使幽冥楼主苍白脸庞上的一点血色迅速褪去,却不曾想,一道恐怖的光芒从幽冥楼主的眼中骤然绽放。
那道光芒仿佛洞彻幽冥,恐怖至极,绽放之时透射灵魂,让人不寒而栗。
更为恐怖的是,这道光芒一现,居然穿透记忆而来,在陆凌的眼前越放越大,让他如坠冰窟,只觉幽意重重。
幸好此时,陆凌的胸口蓦然一热,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方让这如梦似幻的场景渐渐褪去。
陆凌这才发现,他竟僵硬的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十分狼狈的样子。
他下意识的展开身躯,之后赶忙掀开胸前的衣襟,揪出了挂在脖子上的一块木牌,小心的察看起来。
这块木牌约有五寸来长,背面刻有许多古朴的花纹,正面极为平整,仅在中央雕刻着三枚惟妙惟肖的血滴,宛如真有人滴在上面一般。
这块木牌是陆凌身上最大的秘密,曾救过他许多次,这段时间也是依靠此物,才抵挡住了幽冥楼主的异术。
这异术是当日刺杀之时被暗中种下的,直到他逃离太子湖畔,被天下追杀后方才发作。
每一次发作都差点要了他的命,幸好这块从小便带在他脖子上的血滴木牌护住了他,才没让幽冥楼主直接凭此异术将他杀死。
但幽冥楼主也并非毫无所获,每次异术发作,即使不成功,他也能通过异术的爆发知晓他的位置,导致他的逃命手段屡次被破坏。
想及此事,陆凌连忙翻身而起,冲出房门,翻过篱墙便向城外而去。
陆凌心知,凭借幽冥楼豢养的风隼,一日内,他的准确位置便会被送到追杀他的杀手手中,弦尾而至的追杀也将随之而来。
他如今的每一分钟都极为宝贵,必须要做两手准备,如果五散老人手段了得,可以助他躲避追杀,那自然最好。
若是不能,他也必须做好逃离此处,继续躲藏的准备。
之后的这段时间,直至城门关闭之前,陆凌一直出没于海云城内一些隐蔽之地,通过秘密渠道购买了许多在海云城内禁止买卖的特殊物品。
……
午夜。
城南龙王庙歪斜的庙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一名头戴斗笠的黑衫青年悄然走入庙内,环视一圈,见没有人在,便盘膝坐在了一张草垫上,低头沉默不语起来。
此人自然便是准时赴约而来的陆凌,五散老人尽管没出现,他却并不如何心急,他心知这五散老人素来行踪诡秘,轻易是不会现身的。
他也是偶然的一次经历,方才知晓了寻访此人的办法,那大概是五年前,他在怀州宜昌县执行一次追杀任务,在杀死了任务目标后,发现了一间密室,在密室内的一本书上获得了此法,以及一枚玉佩信物。
书中记载,想要见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五散老人,必须持信物前往大晋五大城池之一,之后到城内的何记杂货铺将玉佩交给老板,说出“这玉佩可值五两纹银”的暗语,便可初步建立联系。
之后,五散老人便会通过特殊的方法向他传递消息,陆凌便是在酒铺喝酒时,在切碎的熟牛肉中发现的纸条,上面写道让他翌日前往海云渡,观西南方便可得到提示。
他依法去了海云渡后,发现海云渡的西南方正是众多苦力搬运货物的渡口。
于是便出现了晌午时那一幕,却因为陈天扬三人的出现,莫名的与人打了一场。
当时的那两名护卫,在陆凌的眼中,武功是极弱的,但陆凌为防暴露身份,只好假意不敌,落败退走。
不过急于退走的真正原因却是,他在与两名护卫动手前一刻,终于发现了五散老人给出的提示。
就在两名护卫动手前,渡口上有两名苦力正好擦身而过,但其中一名苦力背着的巨大麻袋上,却出现了一副复杂的图案。
这图案在炽烈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微弱的红光,这红光一闪一闪的,若不是在远方刻意观察,是不易被人发现的,且这图案仅出现了一小会便消失不见,更是降低了被旁人发现的可能。
而按照那本书的记载,这图案依据周易之法破之,便可得到一副路线图以及破解机关之法,依此继续追寻下去,便可得到最后一道提示,找到五散老人。
但陆凌在假意败退前,却因为连日的追杀之苦,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汹涌的杀意,遂忍不住向韩晋及他的两名护卫下了毒手。
那银针上涂抹的乃是幽冥楼的一种独门毒药,中者三日之后便会全身慢慢溃烂而死,无药可解。
陆凌心知这样的冲动之举,会给他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幽冥楼如跗骨之蛆的追杀却让他实在烦闷,心中淤积的杀意亦如滚锅之油,被一场无意间的厮杀彻底点燃,却是没能压制住。
就在陆凌陷入沉思后不久,眼前突然有一道身影晃过,不禁心中一凛,他恍然抬头,便见庙中央的龙王雕塑上,正站着一位老人。
老人鹤发童颜,颧骨突出,身披一身葛布长袍,顾盼间极具出尘之气。
陆凌与老人目光相对,显得极为平静,开口道:“晚辈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不甚荣幸。”
这话倒不完全是恭维,五散老人在江湖中当真名气极大,却又神秘异常,他精通周易占卜之术,曾帮数位江湖巨擘卜算命格,甚至传出逆天改命,为宫内的一位贵人续命的秘闻。
如此人物实乃神仙之流,试问天下之人谁敢轻忽怠慢!
老人微微一笑,轻轻一跃落在地上,走至陆凌近旁,方道:“小友客气了,老夫年逾古稀,不过一老朽矣,又哪来的大名。”
陆凌不置可否,无意执着于此事,转而道:“听闻持信物来见您的人,便可向您提出一个要求,不知是否为真?”
五散老人突然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苦笑,道:“小友倒是直言不讳,不错,确有此事,否则老夫也不会千里迢迢的来见小友。”
“那想必以前辈之能,已然知晓我的身份了吧!”陆凌的神情突然沉静下来。
“确实略知一二!”五散老人的神情又加愁苦。
“那不知前辈可能助我!”陆凌突然注视着五散老人道。
五散老人抬头注视着陆凌,突然叹息一声,道:“小友明知故问,既然你持信物而来,我自然是要略尽绵薄之力。”
“那前辈之意是?”陆凌问道。
“小友如今的处境,这片大陆恐再无容身之地,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出海吧!”五散老人道。
陆凌闻言一愣,但沉思片刻后,又点了点头。
……
是夜。
一场夜雨将歇,海面上潮涨潮落,一道道浪花不断的拍打着礁石。
在远离海云渡的另一条小渡上,正有十数条渔船将要出海,每条船上都有着两三个人,忙碌的整理着渔网鱼叉等物。
陆凌在五散老人的安排下,也正在一条渔船上忙碌着,这渔船的主人据说曾是一位江湖豪客,后来门派没落,被仇人四处追杀,幸得五散老人之助,逃得一条性命,此后便在五散老人的安排下,在此做起了渔夫,一晃就是十年。
陆凌上船前,曾与此人攀谈过,但此人似不擅言辞,没聊几句便不再说话,陆凌最后也只问清了他的名字——季老五。
“喂,我说季老五,你这个闷葫芦能不能闷出点屁来,你这船上刚上来个新伙计,也不说给大伙介绍一下。”
季老五抬头瞅了一眼说话的那个粗犷汉子,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又干起了活。
粗犷汉子一瞪眼,无奈之下,只好对陆凌问道:“小兄弟,你叫个啥名字?”
陆凌抬起头,表情极为木讷,憋了半天才道:“我叫许白。”
之后,便一句话也不再多说,也学着季老五一样,低头干起了活。
粗犷汉子这下算是彻底无奈了,心道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上一条船”,老的是个闷葫芦,好不容易来个小的,也没好到哪去,还真是绝配。
之后,周围的人大多笑笑,便不再注意这两人,也都低头忙碌起来。
陆凌悄悄松了口气,还真是得亏了季老五闷葫芦的名号,让他有学有样的混了过去,完美的融入了这一群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