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心什么时候最耀眼也最肮脏?当它充满欲望的时候。
用开始结束一切,怯场的人才是败北者。
(二)
空气中的灰尘在光线下依稀可见,教室中的课桌似乎很久没用了。女生望着正在看书的两人,赌气般地跑向教室后部的窗子边,躲进了白色的纱质窗帘。
女生的同伴似乎感到了女生的不悦,她钻进窗帘时女生也正巧离开窗边,一切显得太过于平静,平静得那样的刻意。
“这窗帘怎么一股怪味?”女生的同伴有些奇怪,掀开窗帘露出一个泛黄的席子,女生抬起头,似乎预料到什么向后退去。席子似被某种力量推倒,又被某种力量展开,露出一个被保鲜膜包裹着的血肉模糊的物体。
“啊!”女生的同伴失声尖叫。那具被保鲜膜裹得变形的腐尸似乎对着目击者诡异地微笑,而那个微笑对于女生来说异常熟悉。
代念景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望着空无一人的黑暗的客厅有些失落,她揉着太阳穴坐起,落地窗外灯火依旧,嘲笑般地摇着头,不知自己在等待着什么。
代念景走进洗手间,看见镜子中脸色苍白的自己,仿佛看到了画中走出的女鬼,即使美得惊心动魄。
女人擦干额上的冷汗回到沙发上,对刚刚所做的梦心有余悸,却发现此事屋子中呈现的亮度及颜色与梦中的教室一模一样。
明明是陌生的教室,说不出到底是哪,却还是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代念景喝了口水,摇了摇头。走到窗边,望着黄浦江的江景,眼底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果然是最近压力过大了。”代念景似乎在安慰自己,她看着手机上的日历提醒,裴妍的葬礼是在今天。
代念景披上黑色的大衣,海藻般的长发被随意地绑住,白色的毛衣显得她那张精致的脸更加干净。她自知不是第一次失去亲人和朋友,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冷静,甚至感到有些轻松。
其实面对裴妍时她的心理,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代念景望着神父一张一合的嘴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是自己太过于恶毒,亦或是像身边的人所想的自己过于悲痛,她渐渐觉得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某种力量被冲破,一切模糊的情绪渐渐清晰。
“她是我王辰逸这辈子唯一承认过的女人。”代念景身旁的年轻男子哑声低语,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代念景所说。代念景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她一直不是个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尤其在这个男人面前,再过聪明也会自乱阵脚。
人群渐渐离去,裴妍墓碑前只剩下代念景和王辰逸两人,王辰逸望着裴妍的墓碑良久,笑得像神经病一样却异常凄凉与绝望。代念景皱了皱眉,接下他手中的花束和提拉米苏,大束的洛丽玛丝玫瑰亮丽得似乎灼痛了代念景的双眼,她转过身,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你先走吧,我想和她单独呆会。”代念景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老套的台词,仿佛在讽刺着自己多么矫情。待年轻男子走远,望着王辰逸的背影,代念景的伪装与自欺欺人在一瞬间彻底崩塌。
“你知道吗,”代念景的眼泪不断滑落,“我多希望死的人是我。”女人颤抖着跌坐在草坪上,“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墓碑上照片中的女人笑靥如花,“我真的好恨你。”代念景在裴妍的墓前哭得不能自已。
(三)
易珏然之前并不觉得此刻那躺在坟墓中在自己哥哥眼里风华绝代的佳人有多么吸引人。就是一朵洛丽玛丝罢了。而她更喜欢火红的石蒜。
可性格从小孤僻冷淡的她在和裴妍相处那么一段时间后竟也不得不折服于她独特的清幽的魅力。此刻就站在远处偷瞄呆立在石碑前的代念景的易珏然突然想用力一拳头将这丑恶的世界打碎。就像是像打碎一个墨绿色的洋酒瓶子一样。她轻轻抚平刚才因为走动而弄皱了的衣服下摆,又厌恶地皱皱眉。“小姐姐她可是讨厌穿的这样死气。”她回想起来衣柜里裴妍送给她的那套针织毛衣牛仔短裙的搭配了。然而她却顾不得想太多。听到王辰逸的皮鞋声渐渐远去终于回了神,脱下长长的深黑色的外套踩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快步跟上。丝毫不理睬独自一人的代念景。
(四)
维持了十多年的三角形,一端塌陷,剩下的两端也会失去无人打破的平衡,起初互相压抑约束,现在越来越容易弄巧成拙。
酒杯中的棕色液体随着代念景身体的摆动而晃动着,仿佛这酒是海,代念景便是海中将要溺死的人,狂躁的音乐似乎让女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代念景磕磕绊绊地从舞池中走向吧台,望着酒杯中折射的灯光似乎看到了那张让自己万分思念的容颜。“妈的,我怎么那么想你,”代念景的眼角通红:“我真是屁事儿一大堆。”
王辰逸拿走代念景手中的酒杯,女人有些娇媚地眯起眼睛,看清男子的面容后随即扯出一个僵硬到极点的笑。
谁管她是否真的开心。
王辰逸是,裴妍也是,周围人都是。
代念景踉跄了下,随即让自己的世界漆黑了下来。
滚吧,所有的都去死吧,都没人懒得管你了,你还矫情个屁啊。
女人揶揄的微笑凝固在嘴角。
(五)
有些人的出生注定是悲剧。即使每个生命都有被尊重的权利。
代念景隔着流浪猫收养所的玻璃橱窗逗弄着那只眼睛发炎了的小猫,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干净的圈子,规律的生活,中意的人,她一个都不曾拥有过。“臭丫头,你满意了吗?”代念景直起腰,看着玻璃窗反射出的自己的影子,微微勾唇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她承认那张精致得如同混血儿一样的脸给自己带来了一些优势,却更是别人讨厌她的一种奇怪的理由。
代念景看着镜子中的影像似乎看见裴妍灿烂的笑容。看吧,这就是她与自己的区别。别人看来,善良的,真诚的,和善的她;伪善的,虚假的,不好相处的自己,她盯着那只看上去有些脏兮兮的猫似乎感到有些委屈。你有什么资格委屈,杀人犯。代念景嘲笑着自己一瞬间表露出的脆弱,尖锐的指甲将手指抠得鲜血淋漓,在玻璃的影像中极像沾上了别人的血,至少代念景是这么认为。
远处的白靳似乎觉得代念景看着那只流浪猫的举动很是幼稚,喝了口手中的咖啡走进了大楼。
(六)
伏特加兑百利甜酒的味道一直是王辰逸所喜欢的,他将这种毁灭性而独具推崇的引用方法称之为“王辰逸的二十二岁”。
当暗蓝色酒瓶中的液面下沉到商标当中处的时候,他竟然还能清楚地听到t形台边的易珏然惯例的打碟手法出来的三流电音。是的他一直觉得那很低俗。就像他的人生。不过他没听见高跟鞋扣地的笃笃声和接下来女人砸酒杯的声音。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灯光交织出的他熟悉不过的景色就像打翻了的颜料盘。混合出的是黑夜一般的寂静。
代念景十分费力地将王辰逸拖进了公寓,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像个人贩子,她捏了一下男子十分清秀的脸带着些抱怨:“你怎么这么重。”
王辰逸带着酒气的呼吸痒痒地刺激着代念景的颈窝,让她有些心动。她试图将心中一切躁动的情愫压抑着,将王辰逸抬到了沙发上。
她没有开灯,虽然她怕黑怕到了极点,只是王辰逸在身边就是觉得异常安心。代念景望着王辰逸含着些孩子气的睡颜,莫名地有一种吻上去的冲动。她只能这样蹲在一边看着他,因为这个人,从未属于过她,而她,又怎能强求。
王辰逸睁开双眼对上了女子有些失神的眸子,代念景惊得摔到了地上,疼得皱起眉毛却有些惶恐地看着他。王辰逸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他极少看到代念景真实单纯的一面。
代念景像被发现的小偷一样逃出了客厅,惊慌中多次差点被黑暗中的物体绊倒。她终究不是有勇气面对他的人。
再多的爱,最终还是败给了胆怯。
(七)
人世间的情感有时并不那么错综复杂,往往围绕着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种种纠葛,但已足让人扼腕其中酸楚。
午后的阳光与空气在摩天大楼天台上方交织起舞,太阳也不似以往那么毒辣。代念景一头柔软的长发似乎在狠狠地鞭打空气,空气就快要发出最后的号叫。她周身的氛围更是与安静温暖的气氛格格不入,鲜红色的哑光口红勾勒出的唇角像一把利剑,却又像一把倒放的弯刀。倔强而骄傲的眼神与那张漂亮却稚气未脱的脸违和又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
我一步步走进,她的眼神由倔强渐渐变得柔和。“小姐姐想对我说什么吗?”
如同孩童一样将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我的她在听见我下句话时并不见清澈的双眸闪动,在我眼里一直任性而幼稚的代念景眼神忽而锋利而冷冽,精致的五官更显得咄咄逼人,我怕她下一秒就咬破了自己的红唇,流出来的血与暗红色的口红融合起来。
“你还要跟我这样么?裴妍?”
从未直呼我大名的小孩如今眼充火气的盯着我,像一只发怒了的小狮子。
“你到底……”
“够了!从小到大什么都是你的。现在他也成了你的?”
“我只是……”
“我知道了,别再来找我了。恶心。”小孩猛的撞开我走出天台,只剩我一人瘫坐在地。
天台下是这座冷酷无情的繁华的城市。
那不如就离开吧。
离开这个吃人心的城市。离开那些个吃人心的人。
(八)
我望着被欲望充斥的这座城市,不知怎么有些厌烦。
都说在一个地方久了,都会渴望去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可这里有我的一切,有我在乎的人。
对面一脸温柔的女人说出的话让我感觉身体里某种力量被一下子抽空,我忍不住笑了,笑得快窒息了一样,眼泪却不断地从我的眼角滑落。
“和王辰逸交往了?你是在向我宣誓你的主权吗?让我离他远一点?”我有些讽刺地看着裴妍,看吧,你爱自己根本不可能和爱我一样多。
“念景,我……”
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从小到大,什么都是你的,而你不需要的,全部都是我的。朋友,爱人,陪伴,信任,你全都有;敌人,欺辱,孤独,背叛,全是我一个人在承受。我一无所有,他也成了你的,你满意了吗?”
裴妍的眼神中流露的悲伤让我有些难过与后悔,可愤怒战胜了理智:“裴妍,我求你放过我,从现在起,你我再无瓜葛。”
我像疯子般地跑开,我再也不能让你看见我脆弱的一面。
一瞬间,我恨死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