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en整晚都等在电脑前,偶尔去阳台上抽根烟,点点星火在黑暗中一闪一灭。他抬头看向24楼某处的房间,黑漆漆的一片,直到十点,那屋里亮灯了。如同照亮夜行人样,那盏亮着的灯让他感到莫名的温暖。
自从知道安搬到楼上后,每天晚上他都要习惯看下24楼的灯,习惯真的是一种可怕的力量,直到现在,他的QQ号,银行密码还是她的生日,他从来没想过要去改,或者他根本还贪恋着那一丝温情。偶尔他也会看到安然站在阳台上,还是那么美丽,却已成为他的奢望。
“今天我看寒夜里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风雨里追赶……”手机铃声响起,将Allen从思绪中拉回来,是弟弟梦阳,走回书房接起电话:“喂,梦阳。爸妈身体怎么样?”
“都挺稳定的。哥,你国庆回韶关吗?我和小婷领证了,现在政策不允许摆酒,打算国庆时两边家人一起吃个饭。”
“我一号晚上开车回去。”
“那哥你开车小心点,到家了给我信息。”
“好的,你和和小婷好好过日子。爸妈也要辛苦你们照顾了。”
“哥,咱们兄弟说啥呢。那我挂了。”
挂掉电话,Allen坐在书桌前看了下群里人讨论的消息,还没有结果。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和弟弟之间也再像儿时那么多话了,也许是他变了,也许是生活让他们都学会了沉默。Allen母亲是一家国企员工,早些年下岗了,后来查出有糖尿病,基本上就待在家里。爸爸原来是中学老师,母亲下岗后,靠父亲一个人工资根本不足以支撑全家。后来父亲干脆从学校停薪留职出来,在老家办了个补习班,才勉强负担他们兄弟俩的学费和妻子的医药费。原本Allen以为等自己毕业父母就能安享晚年了,谁知,他毕业才不到一年,父亲被查出急性肾衰竭,他和弟弟赶回家,把父亲转到广州医院治疗,医生说这个病只有两条路,一是做透析,二是移植,但移植手术费就得三四十万,术后还可能出现并发症,还要长期吃抗排异药,这个药费用也不低,一瓶就得一千多。但Allen工作还不到一年,虽然平日一向节俭,但所有钱加起来还不到八万,父亲的医保虽然能报销一部分,但终究只是杯水车薪。最终,两兄弟只得选择给父亲做透析。
看到父亲做透析时痛苦的神情,Allen走快步走到诊疗室外,母亲见他出来,忙问道:“梦凡,咋了?”看着母亲担忧的样子,Allen摇头道:“妈,没事,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这几天,母亲一直吃不下饭,背着父亲时就暗暗垂泪。Allen内心焦急,看到母亲如此,只得稳住自己,免得增加母亲的压力。素日一向乖巧的弟弟这几天更安静了,一直守在父亲床边。
Allen向公司请了十天假期,安然打了两次电话过来,听出他话中的疲惫,也不再打电话来吵他,只每天发条信息安慰他。医生说等病情稳定后,可以不用频繁做透析,等到病情稳定时,一周做两到三次透析就可以了。想到父亲以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在广州治疗,Allen在医院附近租了套带家具的一室一厅的房子,交了押金和三个月的房租后,Allen身上只剩了一千块钱。
正当Allen为钱愁眉不展时,安然发信息过来:“凡,我手头有点存款钱,我查过了你爸爸的病治疗花费很大,你把银行卡号发给我,我转给你,等你发年终奖还给我就好了。”Allen没有回她信息,虽然很感激女友的善良,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借这笔钱,但心中却有个小人在催他,借就借吧,你们感情这么好,又有什么关系?Allen翻着手机通讯录,给大学里要好的哥们逐一打电话,有的吞吞吐吐,有的尴尬地说自己月光……最后,终于有个在BJ的兄弟转了两万块钱给他,Allen感激不已。
Amber收到程梦凡的消息时,正是早上,阳光照得屋里亮澄澄的。她一向知道这个男人的骄傲,他拒绝她的帮助,恰恰是太在意他们的感情,心底有轻微的失落,这失落在六月的天气里被阳光蒸发得干干净净。
程梦阳看到哥哥这些天东奔西走,为钱的事情发愁,他却帮不上任何忙,只专心照顾父亲身上了。幸好学校快放暑假了,研究生除了英语和政治要参加期末考试外,其他专业课的论文他已写的差不多了。待到父亲病情稳定些后,他就提议让哥哥回公司上班,毕竟家里现在缺钱,哥哥去上班才有收入来源。
Allen走时神情忐忑,父亲拉着他的手道:“你安心上班去,我这里有你弟和你妈呢。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还不到时候呢。”Allen又和母亲弟弟交待了一番,钱也都转到了弟弟账户上。
因为在医院里一天都没睡个安稳觉,回到深圳,下车后Allen去剪了头发,回家剃了胡须,洗个澡躺在床上给安然发了条信息:“亲爱的,我回来了,明天公司见。”第二天,Allen只在食堂里远远地和她打了个招呼,碍于公司规定,他们除了必要的工作接触外,在公司一般不会轻易凑到一起,尤其是现在,他更需要这份工作。
好在父亲的病因为治疗得及时,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后,主治医生说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不需要住院了,只需每周来医院做三次透析就好。父亲坚持要回韶关,但在兄弟连的劝说下,只得在广州住下来。程梦凡也是深圳广州两地跑,父亲一个月透析费就得八千,加上在广州的房租还有日常生活起居开销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幸而程梦阳乘着暑假,跑回韶关把父亲住院时期的资料全部带回去,拿到社保局报销了一部分费用,Allen才得以喘口气。
那段时间,因为Allen工作拼得特别凶,加上他们部门发展很快,人员扩招,总监有意让他带团队。心情好久没这么畅快了,加上好久没和安然外出约会了,两人就去了海边的一个特色民宿区,计划在海边玩一天,然后晚上赶回去。谁知居然碰到总监,接下来和安然的分手更是猝不及防,连番打击下,Allen原本还算阳光的性格,居然一日比一日沉默了,只将所有时间和精力投注在工作上。
后来,他如愿升了组长、总监,父亲的病也好了,不用再做透析了,又回了韶关老家,弟弟也考回韶关当公务员。一切都是那么顺,但他却一天比天沉默,只有缭绕的烟雾在夜里飘荡。她的眼神再不会在他身上停留,会议室里所有关于他属下员工的,她毫不留情。他以为安然恨极了她,却不想她会搬到和他同一栋楼,那一刻,他沉郁了好久的心仿佛被阳光照亮,只是他已经放手过,还能再靠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