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到了年纪就该婚配。你早一点更好,爷爷心里欢喜。”
顾霆云叱咤黑白两道将近四十年,带着顾家在时局动荡里起起伏伏,老爷子这一生风云当配霆云二字,顾家今时今日的地位除了祖荫蘩胜,他的杀伐果敢,精明睿智手段高明意外,老爷子的名号也建立在他过人的人品。如今早已进入新时代,他老一辈的谋生之道已经渐渐被取代,他唯一看重的孙子自小寄予厚望。
顾霆云仁厚得看着自家孙子,老人一生精明的眼睛里唯有在这个孙子身上才透露出慈爱。
“好。”顾思远站着,背对着父母,他的脊背挺直,明明是青年的模样,却异常坚毅隐忍。垂落在身侧那双漂亮得如上好羊脂玉的手此刻握紧成拳。
靠近主位的一桌显示来宾身份的重要性,成年后的林丽英沿袭了自小的美貌,小时候漂亮精致的瓷娃娃随着年龄的增长,仍然皮肤白皙细腻,常年考究的生活在她身上不余遗漏的体现,良好的教养,举止端庄,娇滴滴的小公主长成了名门贵族的淑女。
今日的寿星是顾家老爷子顾霆云,这一番交代也隐隐透露着老人家对于孙子的满意,还有年过70的老人意欲金盆洗手的意愿,承儿孙之福,到了这个年纪,多少对于四世同堂有些期盼。主位旁除了林家这个贵客之外,还有和顾霆云早些年打天下的老一辈,外加顾思远的父母。
顾思远的父亲是个读书人。
顾霆云也只有这一个儿子。顾家的传奇色彩也在继承人上给外界多了一抹玩味,顾家老爷子身体康健,从发家到成为首富至今,无人能撼动顾家的地位,这几十年间中城的各大名门望族眼看着顾家兴家,到地位稳固,再到远远把这些老一辈的望族甩在身后。顾家老爷子自身的人格魅力除外,也有时事造英雄的意味在里面。
顾霆云一生只有一个妻子,从小青梅竹马。大概也是因为对亡妻的悼念,他对于儿子的人生没有过多干预;但其中或多或少有慧眼独到的成份,顾思远的父亲自小体弱,性子大部分随了他过世的母亲,是个很温厚的人。
“丽英,尝尝这个。”说话的是王凤之。
王风之是个美人,四十出头的年纪因生活条件优渥下的保养得当,看起来像是三十岁的贵富人。王凤之是军人家庭出身,父亲年少参军入伍,后成为中国共产党解放军师长,而这一家的福荫在改革开放后也没有半点没落。
林丽英轻轻舀了一勺羹汤,清甜可口。
“谢谢伯母,很好喝呢。”林丽英微笑着对王凤之说道,两颊透着少女的粉嫩,看着让人毫无防备。
“傻孩子,谢什么;我听你母亲说你近来脾胃弱,吃不得寒凉之物,我方才特意让厨子炖的,一直温着呢。”王凤之一身墨绿色丝绒暗花旗袍,她的身姿本就不输给年轻女子,这墨绿色倒更衬的她皮肤白皙,身段优雅;颇有几分主母的雍容之感。
顾思远余光里看着这一幕,嘴角扯出了一个极浅的弧度,大约是消失的太快了,连对面的顾霆云也未发现半分异样。
顾蔚就站在顾思远半米的地方,恰好夹在祖孙两个中间;他顺着顾思远的目光,半晌,狠狠地瞪了眼一米开外的王凤之,王凤之端坐,两手交叠,对于顾蔚的举动像是习以为常,仍和旁人谈笑自如,只是轻轻睨了眼顾蔚,眼底满是不屑。
“秦钗啊,你家丽英乖巧懂事,这以后啊,哪家的孩子取了她可都是大大的福气。”
“呵呵,看你说的,这闺女虽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可这么夸,我都跟着不好意思了。”
“哪里,闺女长大了,我们倒也老了。”王凤之笑意盈盈地和林丽英的母亲聊着天,随手拢了拢碎发,也挡住了周围暗处里不怀好意的目光。
“可不是,这一晃都二十多年了,思远和丽英也长这么大了。”林丽英母亲显然心情甚好,略微肉感的圆脸此时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添几分红润。
“是呀,要我说这两家人家好事也快近了吧。”王凤之看着对方圆圆的脸盘,继续说道。
“你呀,都一把年纪了还瞎操心,我家老林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林丽英的母亲听了这番话笑意越发明显了,看了眼顾思远的背影,倒是越发满意起来。
两家的亲事虽从来没被两家正式提及,但这两个孩子自小一起长大,幼儿园小学同班,除了大学没在一个学校,之前也都在一个学校。那段顾家敏感时期的日子里,顾思远没少在林家吃饭。虽每次都是被顾家老爷子架着过来,但好歹也是常来不是?
两个孩子自小便是有感情的。林丽英的母亲看了眼坐在王凤之身侧乖巧懂事的闺女,甚是宽慰;再看到顾家老爷子面前的身影,更是满意,那略深的笑意在她中年圆润的脸上留下痕迹,在眼角汇成一条浅浅的褶子。
王凤之眉目一敛,人工卷曲的长睫毛下几分嘲讽,她一回头,对着低着头温顺的林丽英,像是看儿媳一般的满意。余光里,是顾思远挺直的脊背。
“呀,官瞿小妹妹,看什么这么得劲儿呢,让姐姐看看。”官瞿循着声音抬头,争着一双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各方势力围得水泄不通。
“哟哟,这中城首富家儿子要结婚了呀,乖乖,这速度。”
“真的假的,该不会是之前娱乐新闻里爆料的那个小网红,看这速度怕不是真爱啊。”
“你自己看标题,首富家二少爷与XX闪婚,爆料者称,二人实为奉子成婚!”
“原来是奉子成婚,搞的我还以为是真爱。以为这世间真的有白马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说话的女老师还故作夸张地捧心,表情也生动到位地伤心欲绝,逗地大家哈哈大笑。
周一向来课少,加上大家都还没从刚过去的休息日里完全转换过来。老师也是人,自然办公室里的八卦不会少。
官瞿有些头疼地站起来,看着身上圆滚滚的几坨肉,愤恨的瞪了眼霸占自己座位外加电脑的几个女老师,可惜敢怒不敢言,嘟了半天嘴,侵占者也没有半点深刻的反思,甚至这讨论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官瞿怕引火上身,赶忙躲到林似锦的旁边。
“还是林老师好,一点都不八卦。”官瞿揉着因为抽身不及时而未能幸免于难的胳膊肘恨恨地说道。
林似锦轻轻笑出了声。
她揉了揉有些发紧的脑袋。抬起头安慰道:
“撞疼了吗。坐着歇会儿。”
“何止是撞疼,林老师,我心也疼!”年轻的女子为了显示出事件的真实性,夸张地做了西子捧心状,逗得林似锦显少地笑出声来。
二十三四岁刚毕业的孩子还带着大学里特有的青春朝气,虽然称谓不一样了,但日常行为里仍然透着稚气,容易和学生打成一片不说,也通常是最热心为学生考虑的老师,’感同身受’在他们身上发挥地淋漓尽致。也正是这份稚气,让年复一年相同的办公室颜色鲜明起来,大家每年都蹦着不一样的盼头。
“您看您看,连您也笑我!”一见林似锦融入了周围纷杂的环境里,官瞿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没有,你下午开会的资料准备好了吗?上次周老师点名让你跟其他几个老师要回答反思的。”林似锦对官瞿的话接不上,只好故意岔开话题道。
“啊,忘了。”官瞿像是受了惊的小鹿一般跳开半步,看向林似锦的眼神也是又爱又恨,如果不是林老师提醒她下午有会议,怕是下午真的要出丑,自己虽然看了周老师的资料,但大多数都是几个科研老师提供的研究方向,可谓大海捞针一般的’查看资料’,看的一知半解不说,也只是记录了几个老师的大概方向;二来,如果不是林老师提醒她,她还能在八卦里沉迷一会儿!眼下是不行了。
林似锦看官瞿招呼也没来得及打便一溜儿烟跑回自己座位,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暗叹年轻人的体力可真好,一早上又跳又闹的,精神倒仍是充沛。
只见官瞿一把推开她座位还在看八卦的几个女老师,拔高了音量说道:
“老师们,我下午要总结反思啊~我要勤奋学习了!”
座位上的一个女老师被推了一把,也不生气,倒是赶忙给官瞿让了位。看着官瞿莽莽撞撞的样子也是觉得好笑,道:
“呵呵,你这小妮子,每天火急火燎的。”
另一个老师也给官瞿让了位,接着话头说道:
“可不是,但也是这样才有生活朝气啊。”
“好啦好啦,别在这儿感叹了,回去忙好,还不如想想中午吃什么来得实在。”
几个女老师推推搡搡地从官瞿那边离开,话语都入了林似锦的耳朵。
“哎呀,陈晨,别推了,就走就走。”
“哎,你们等等我呀。”最后一个落单的老师赶上来,正巧大部队经过林似锦旁边的过道里,一个女老师开口道:
“你们说,这年头什么世道,这有钱人结个婚,怀个孕怎么这么容易啊,苦了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挣个婚房都要脱层皮。”
中城不比国内其他一线城市繁华,顶多算个二线城市,以服务业为主要GDP的驱动力,也因为城市小,农业不作为主要生产力,工业也不作为大力发展的首要条件之一,所以挣个城市透露出来的社会气象是比较小资的,工资水平维稳在二线城市的水平,但作为服务型城市的另一个弊端就是典型的消费带动生产,又随着这几年党内政策问题,除开一线城市房价疯长之外,这个小城也日渐被高房价侵袭,之前工作挣得钱都吃吃喝喝消费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金钱去购置超额的高房价这一部分。政策的陡然变更让老百姓应接不暇之外,也是吃了点苦头的。
这些话都一字不落地让林似锦听见。
这一早的冬日和风如熏,大朵的白云在微风的催促下像磨墨地年迈的驴子,不紧不慢地打转,一敦促,又打了个喷嚏,再挠挠身上皮毛下的瘙痒,一点一点消磨了时光。
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撒下万千金粉,照耀这城市里的万物生灵。
林似锦看着窗外,大脑里晃过几个影子,叹慰道:
“或许,有钱人也有他们的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