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你可是最迟到的了,不会是又被加练了吧?”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个火炉,里面燃着木炭,三个人正围着火炉说这话。见安萧然到了,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大汉笑着说道。这说话的人叫祁猛,是安萧然的玩伴之一,父亲也是落雁山的猎户。
看着一脸坏笑的祁猛,安萧然一脚就踢在他的后背,“就你聪明是吧!”,但脚下却是没有用多大的劲。
坐在祁猛身旁的一个红衣女子在祁猛的后脑上一拍,喝道:“笑什么笑。”祁猛摸着脑袋,吐了吐舌头。
“柔姐!”安萧然向着红衣女子叫了声。这红衣女子就是叶柔柔。她虽名字中带了两个柔字,却一点也不温柔,大大咧咧的,完全继承了猎户子弟的习性,唯有对安萧然的时候,才会男的地露出温柔的一面。
拓跋荣用铁钳挑了挑火盆,示意安萧然坐下,笑着说:“你们要不要喝酒,我昨天去集市沽了些酒回来。”说完,从旁边的木柜里取出一坛子酒,将泥封掰开,顿时酒味飘散而出。
“好酒啊。先给我来一碗。”祁猛拿了一个碗摆在桌前,口水都要流了出来。猎户家没有几个不会喝酒的,孩子们在大人的耳睹目染之下,十一二岁便已经能喝上一些了。
倒上四碗酒,拓跋荣举起一碗,说:“我拓跋荣在涧水城十七年了,能有你们这三个朋友,我很高兴。我干了。”四碗轻碰,四人仰头干了一碗。
“荣哥,为什么突然要回去了?”放下碗,安萧然问道。三天前,拓跋荣突然说要回草原,这让他们感到很意外。
拓跋荣为大家斟满酒,说道:“我阿妈临终前交代我我长大之后回草原,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反正迟早要走的,不如早了些启程罢了。”拓跋荣的父亲很早就死了,拓跋荣是母亲一个人带大的,可惜在三年前,也病重过世了。这三年来,拓跋荣跟着猎户们一起进山打猎,也算是能养活自己。
离别最是让人难受,大家都沉默了。祁猛嚷嚷着喝酒,打破了安静,于是大家也就一碗一碗的喝着,偶尔说出个“一路顺风”、“荣哥我会想你”这样的话。一直都很是剽悍的叶柔柔,也眼睛里噙着泪水。
喝了一下午的酒,大家都明显有些醉了。相约明天一早在五里亭为拓跋荣送行后,过了黄昏,也就各自回家了。
练习一个时辰的内功心法,是安萧然每日睡前必做的事,虽然这样做纯粹是在浪费时间,但他还是一丝不苟的练着。这个时候安峰也会在坐在安萧然身边,全神贯注的守着安萧然。
一个时辰后,安萧然睁开了双眼。安峰立即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安萧然苦笑着摇了摇头。安峰叹了以口气,什么也没说就回屋去了。
躺在床上,安萧然有些沮丧。自从8岁开始练武,已经有8年的时间了,可他依然没有踏入修武的大门,而这一切都拜那个地方所赐。“缥缈宫,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安萧然心中狠狠的说道,满脸的杀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鸡鸣一响之后,安萧然就起床了。今天是拓跋荣离开的日子,安萧然昨天已经跟父亲说过,今天早上便不做晨练了。胡乱用水洗了下脸,安萧然就往五里亭赶去。
“五里亭,五里翘首,盼人归。”五里亭是涧水城南的一座由四根柱子搭建成的顶棚歇脚亭,也是涧水城送别亲人远行的地方。
等安萧然赶到五里亭不久,叶柔柔和祁猛已经了。祁猛手中拎着一坛子酒,亭中的石桌上倒扣着几只碗。
“祁猛,你把你爹的酒都偷出来了?当心回去被你爹打。”安萧然玩笑的对祁猛说。
“管他呢,挨打我也认了。给荣哥践行,怎么可以没酒呢。”祁猛的父亲爱喝酒,不过却与安峰不同。祁父是狩猎回家后犒劳自己的时候才喝上几碗,而安峰却是天天酒囊不离手。
叶柔柔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裙,腰间一条粉色束腰带,将她的细细的小腰凸显了出来。叶柔柔算不上漂亮,因为是猎户家的孩子,性格中有些像男人,肌肤也是农家孩子一样的小麦色。叶柔柔的身材修长,在女人中算是高的,比一般的女人要高上半个头。
“柔姐”安萧然轻轻的唤了一声。叶柔柔很亲昵的摸了一下安萧然的脸蛋,甜甜一笑。
远处,拓跋荣背着褡裢,右手握着一把长剑,向着五里亭走来。
“荣哥!”待拓跋荣走近,三人齐叫道。
拓跋荣对着三人露出笑容,嘴角却是微微的有些抖动。涧水城对他来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唯有眼前的三人,让他感到不舍。
祁猛倒上四碗酒,端了一碗递给拓跋荣,“荣哥,咱兄弟干了这碗酒。从此山高水长,多多保重了。”祁猛的话颇有江湖味道,但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让人忍俊不已。
接过酒碗,拓跋荣豪气说道:“小猛也多多保重。干!”仰头便干饮了下去,“好酒啊,这一定是祁叔的珍藏吧。”
祁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爹上次从集市买的草原秋麦酒,我爹舍不得喝。我趁着我爹不注意就给偷出来了。”
拓跋荣拍了拍祁猛的肩膀,没有说什么。此时无声胜有声,别看祁猛人高马壮的,但对他爹确实“老鼠怕猫”似的,一点忤逆都不敢。看着这坛秋麦酒,拓跋荣感到了酒中满满的情谊。
叶柔柔为拓跋荣斟满酒,自己也端起了一碗。“荣哥,一路保重。如果草原不好,就回涧水城来,我们都欢迎你回家。”叶柔柔的话让拓跋荣有些惆怅,“家”?这涧水城真的是我的家吗?或者,自己本就是个无家的人。
草原的酒最是浓烈,可两碗秋麦酒下肚,拓跋荣依然没有任何的酒意。将空碗续上一碗酒,拓跋荣对着安萧然道:“小安,我们也喝一碗吧。”
安萧然默默端起酒碗,看着拓跋荣,想说什么,却又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拓跋荣笑了笑,“干!”有时,男人之间的情谊就是如此,太多的话都是徒劳,一碗酒、一个眼神,就够了。
喝完离别酒,拓跋荣不做停留的走了,走得很洒脱,头也没有回。安萧然知道,拓跋荣选择的这条路充满了太多的未知。安萧然等人没有远送拓跋荣,就在五里亭外默默的看着拓跋荣渐渐远去的身影。他们知道,送得越远,不舍也就越发浓重。安萧然望着几乎看不到的身影,握着一把短剑的手紧了紧。这把短剑是刚才拓跋荣送给他的,作为纪念之用。安萧然知道,这个礼物太贵重了,因为它是拓跋荣父亲的遗物。
心情有些沉重的回到家,安萧然一进门就看见父亲坐在那木桩凳上,正一口接一口喝着酒。看见安萧然,安峰淡淡的问了句,“他走了?”。
“嗯。”
安峰不再说话,又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酒。安萧然也不知道他那不大的破旧酒囊里到底有多少酒,但却从未见到它空的时候。
就在安萧然进入里屋之后,安峰望着北方叹了一口气。安峰算是看着拓跋荣长大的,但却与拓跋家没有什么接触,或者说他本就刻意不去与他们接触。因为,拓跋荣是草原蛮人,一个让安峰避犹不及的蛮族人。
虽然安峰对拓跋家没有什么交往,但却不阻止安萧然与他们接触。拓跋荣也找过一次安峰,那也是唯一的一次。
三年前,拓跋荣母亲去世后的一个月,拓跋荣找到了安峰,两个人在房里谈了很久,后来拓跋荣就走了,再也没有踏入过安家。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包括安萧然。
第二天,安萧然照常早起进行练习,安峰破天荒的也起了个大早,手中依然拎着那个破旧的酒囊。
“齐儿,爹是不是错了!”安峰突然说了一句。
安萧然停了下来,纳闷的问:“什么错了?”
安峰喝一口就,却猛地咳嗽起来,待得片刻才缓缓说道:“爹是不是不该逼着你修武?我们都知道你的身体可能真的永远也无法修武了。但这些年来,我还是在逼你,也是在骗自己。”
安萧然摇了摇头,平静的说:“爹,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虽然我可能真的已经断了修武的根基,但我不想放弃。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的。”眼神中透出无比的坚定。
安峰深深叹了口气,“执着!你和我都一样,一样的执着。我执着了十六年,也害了你八年。”眼睛里有一片晶莹闪出,安峰假意捋头发,擦拭而去。
安萧然不说话,看了看父亲,继续一拳一脚的练习起来。安峰也不再说什么,继续喝着酒。
今天安萧然没有向父亲发起挑战,两人兴致都不高。练习完后,安萧然有些压抑,加之拓跋荣的远去,他心情很是低落,便一个人漫无目的低着头走。“嗯?我怎么到这儿了?”不知不觉中,安萧然居然走到进了落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