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古旧电影的慢动作。
黄沙漫天,吹得身上的战袍飞舞,发丝绪乱……白术微微眯起眼,仿佛觉得那张对她来说陌生又熟悉的脸变得清晰起来——那张木纳、阴沉的脸上出现了一个错愕的表情,并且最终定格在这个表情之上,高大的身躯犹如一座小山般轰然倒塌。
原本乱成一团的战场陷入片刻沉寂,没有喧嚣的呐喊,没有战鼓擂鸣,塞外的风吹着战旗鼓鼓成为了此时此刻唯一的声响……
白术打了声口哨,马蹄声响起,下一秒,只见其利落翻身上马,策马扬鞭,杀入敌军中央一把将其将旗折断高举手中——
撕拉!
众目睽睽之下,她徒手将那上书西番文的旗帜撕裂,随即将那旗帜在手中挥舞高呼:“匪首已死!汝等流寇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我家王爷宅心仁厚,兴许留你们一条小命!”
吼完这么一句,白术胸膛心跳如擂鼓般飞快,她气喘吁吁的爬下马,将手中敌军废棋一扔……
此时,陷入征愣的众士兵仿佛终于从对方首领莫名其妙的阵亡这个震撼的事实中反应过来,人群中爆出一阵欢呼,一鼓作气,三下五除二将那些剩下的杂兵拿下,剩下的那些人杀的杀投的投,像是蚱蜢似的被一连串逮了起来!
直到整场短暂的防守战结束,部分士兵似乎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醒来,只是看着那成群的敌军被掳获,瞪着不甘的怒目被吆喝着排队向前,他们这才能面前找到一丝丝的真实感……
近些年来,北方边境不停被外敌骚扰,虽众将士未让异族侵犯大商一丝国土,这么多年来,这样扬眉吐气的胜仗却鲜少有之,上一次可以追溯到的,大概就是文副统领升职前的事情了——
那一次,他也是提着一个敌方将领头颅浴血归来,从普通的小头目升为统领。
眼下大商军大获全胜,敌军意外损失大将一名,再加上斗兽会将近,短期内想必不敢再来找晦气——短暂的安宁,这对于北方边境城镇的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份最好的节日礼物。
白术是功臣。
在这种特殊的时候,她的奖励不会比文统领差太多。
众人心中不由得对这个新人刮目相看——当真是打从入军营来升迁最快的人,难得的是年纪轻轻,却足够沉稳,眼瞧着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想到自己可能要再次升迁一般人恐怕都得喜形于色——然而放眼望去,那本应该是众人焦点之人这会儿却牵着马远离人群,看上去一脸淡然的模样。
仿佛升官对于她来说压根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一般。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副统领你她娘还不满意?”
这是跟在“大功臣”屁股后面为她的大胃口和不知好歹震惊的北镇王。
“开国□□爷定下的规矩,武官比文官自低三等,军中将士将军之下不入品级——”白术一边牵着马一边头也不回地跟身后的人比划手指一边说,“你想想,就算你给我升到正统领依旧屁都不是!以前老子好歹是个正五品!”
“你当皇后还官居一品呢。”孟朝玉讽刺,“怎不去当?”
白术呸了声:“不卖屁股。”
“……”孟朝玉在她屁股后面拢着袖子,被她的豪放言论弄得哭笑不得,刚被人救了命又不好摆架子呵斥她不知好歹,只得耐着性子问,“那你说怎地?”
“没怎地,我就是抱怨下。”白术想了想说,“都说人往高处走,我怎么像水似的尽往低处流?”
孟朝玉笑了:“女人可不就是水做的。”
白术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顺手扫视了一圈不远处那拖拖拉拉、垂头丧气的敌军俘虏队伍,目光又仿佛不经意一般从队伍最后面那个异常沉默的身影扫过……顿了顿,她低下头冷笑一声,拍拍衣袖上方才在地上滚的灰,问身后的人:“不管怎么说,这次斩杀那人我拿脑袋担保是西决皇子身边的左右手,武功高强,行踪狡猾——”
“怎么就厉害了?还不是被你一枪给毙了。”
“可不是,”白术抖抖衣袖,假装没听见孟朝玉话语里那嘲讽的意思,“火器就是这么霸道的东西,管你武功盖世还是手无缚鸡之力,一子弹过去,哪怕练了少林金钟罩也不在话下。”
“这样的好东西我那皇弟怕是极为后悔给了我。”孟朝玉说。
“被打中自然命丧黄泉,然而子弹速度再快它也还是有个速度,还是有人比它快的……不然那些老一辈传下来的博大精深的功夫岂不是都废了?没这个道理。”白术微微眯起眼,“你那皇弟把它送给你的时候,央城锦衣卫指挥使还是云峥。”
“纪云那小子呢?”
“我师父差点儿,再过两年保不准。”白术笑着打趣,“你要用火铳打皇帝赶快的,再过两年就不灵了。”
“……”孟朝玉盯着那张笑眯眯的脸整个人都不太好,半晌愣愣道,“不知是你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我们竟在这谈笑风生似的讨论弑君。”
“我们都有毛病。”白术扔了马的缰绳,伸长了脖子看那些士兵们收拾战场,这会儿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说了那么多你怎么都不会抓重点?事到如今你愿意给我去接待那个从央城给你送美人来的大官了吗?”
“你就不怕他把你抓回去。”
“我师父才不会那么无聊。”白术理所当然地将那护送人跑腿的任务算到了纪云的头上,琢磨了下,又说,“出来那么久,我真的挺想他的。”
“嗯。”北镇王微微眯起眼,而后大手一挥,“允了。”
“我刚救你一命,就不说谢谢了。”白术懒洋洋道,“我家战马给你挡了一箭,回头给它弄点好吃的胡萝卜——”
“倘若纪大指挥使非要将你缉拿归案,你别拖我下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