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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十六娘斜倚了熏笼坐了许久,才伸手将那家书取来,慢慢撕开。

她并不敢真正怨恨至尊,只是,也无法压下去心底下接近悲愤的冲动。

手中的纸笺上,秦云衡熟悉的字迹复又变得工整,想是终于抽出了时间。洋洋洒洒七八张纸上,字字句句,不过是做夫婿的对爱妻的叮嘱。

这样私密的话语,叫至尊看去了,由不得她不羞恼;再思忖一下至尊看秦云衡家书的目的,也由不得她心下不泛起隐约惊慌。

战报里只说战事,不会说秦云衡在边关都做了什么事儿,他在家书里自然也不会写。可……如若秦云衡什么都没有做错,至尊何必拆看他的家书?

拆家书这种举动,什么都看不出来也就罢了,还会叫功臣心寒啊!

可是,她比谁都笃定,秦云衡不会造反。

且莫说他手上所掌兵权不足叫他席卷这江山,便是他能,妻儿母亲皆在神京,至尊的手掌底下,以他孝敬,也做不出这种事儿来。

会不会是有人进了谗言呢。

她的手捏着信笺,微微颤抖。

人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人言拥兵自重挟功压主,是而历代君王,决计没有十分器重一名将军却不加疑心的!

姚氏做事儿是真绝啊。十六娘咬紧了牙齿,她想的明白其中关节!秦家代代从军,名将世出,十多年前便有“但有秦,边塞宁”的说法流传,一个家族在军中的威望甚至高于皇室,这对至尊来说,是决计不能容忍的事儿!如今秦云衡若是有胜有败,那也好说了,至尊觉得一切皆在自己掌控中,便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儿。可眼见秦云衡出塞之后连战连捷,那名声威望,自是鹊起!

再这样下去,便是没有封号,秦云衡也俨然便是代表着家族荣耀的翼国公。可那是至尊决计不愿看到的事儿啊。

说来也好笑,至尊的心态,便像是初次荡秋千的小娘子。飞低了嫌不好玩,荡高了又害怕——既然将天军的绝对精锐交予了秦云衡,那么他便是面对面与突厥人对冲,也至少有七成胜算!明眼人都看得出,若是这样还能打出叫至尊“放心”的战绩,他得有多蠢?

可至尊不一定能冷静下来想这事儿。

边将声威太高,他自然会害怕。再者,这位边将的妻族,又是跺跺脚神京都会抖的裴氏……

秦云衡出战之前,裴氏将姚氏几乎逼到了绝境。这里头,若说是没有至尊的默许在,她十六娘决计不信。可就算姚氏如今再怎么像个乌眼鸡,到底也还有几位尚书与侍郎在,党羽也尚未折损,于至尊面前,自然也是说得上话的。

如果姚氏进言说秦云衡有不臣之心……至尊虽然不会因此重赏姚氏,可因此疏远秦云衡,甚至连带着记住裴氏的不好,大概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十六娘用指甲在案几上无心划动着,义甲尖锐的端头,将桌面划出一道道发白的印迹。

恰逢拥雪端了安胎药进来,竟是吓了一大跳。自小儿伺候十六娘,她清楚十六娘每个动作的意思,如今这桌子像是被猫抓了一般,月掩又不在房中,肇事的绝计便是娘子——她明显是心情异常沉郁了。

“娘子这是……。”

话说了一半儿,她便看到十六娘左手中攥着的书信,脸色不由一变。

宫监来时她不在场,然而猜也能猜到,这东西便是家书。娘子看了家书,面色如此不好,难不成是郎君出了什么事儿?

可郎君若是有了事儿,这家书是谁写的呢……

“没什么。”十六娘抬了眸子看她一眼,勉强一笑,道:“我好得很呐,郎君再立大功,叫人欢喜得很。至尊又有厚赏……。”

“娘子不高兴。”拥雪道:“奴看得出。若是这事儿,奴不便知道,要不便请石娘子或者老夫人来同娘子相商,也好……。”

“不要!”十六娘忙道:“你便是看得出我心绪不安,也莫要同别人讲!须知这世上若有什么事儿我要瞒着你,那么一并旁人,都更要瞒着!再者老夫人虽是至亲,可年纪大了,近来身子又不适,咱们也不好去打扰!”

“……。”拥雪怔了,脸面迅速烧红,声音也变得有些磕绊:“娘子您的意思……。”

“你是我最最贴心的人儿。”十六娘看住她:“我从裴家带来的,也是要陪着我在秦家长长久久过一辈子的人。明白么……?”

拥雪也看住了她,许久方很是郑重地点了头:“是……只是,叫娘子心底下不舒服的事儿,当真不能说出来么?”

“这是忌讳的事儿。”十六娘道:“也许可以说,只是,那要到许多许多年以后才能说。”

拥雪到底也是大宅子里长大的,能叫这位从小骄纵的娘子也怕到如此程度的事儿不多,她猜也猜到了。忙道:“那是奴说的不对!娘子莫怪!”

“是你莫怪我才是。”十六娘道:“这种事儿,我原本不该避讳你。可是若是我同你说了,往后别人不知从哪儿猜到,说出去,岂不是叫你背了嫌疑么?便是我不怪你,老夫人那边也解释不下来!”

拥雪应了,这才想到手上还端着碗药,便道:“娘子可喝了药吧!奴端来时便是凉的正好,如今扯这一阵子话儿,药都凉了。”

十六娘点头,接了药碗,一口口饮尽了,却并不曾吃桌上一直备着的梅子与蜜饯。

口中虽是苦的,可哪里比得过她心里头苦呢。

拥雪出去的时候,还贴心地为她关了房门。十六娘坐在榻上,怔怔地想了许久。秦云衡的家书,她又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然而终究还是将它折起,收进了妆匣中。

之后,她推了窗子,唤进拥雪来,告诉拥雪,隔一日,她要进宫。

拥雪看住她,有些诧异,亦有些担忧:“娘子的身子……。”

“无妨的。”十六娘道:“这阵子我也养了许久,大抵是稳了。昨日朱女医不还同我说么,那药不断,定可保孩儿无虞呢。”

“那奴便去吩咐……?”

十六娘点了头,看拥雪出去,便轻叹了口气,笑得有些发苦。

第二日,拥雪果将犊车安排得停当。马车太过颠簸,又不赶时间,她便叫车夫驾了牛车,车里也是垫了厚厚茵褥,想来不会颠着她。

这一次进宫,十六娘的心意,与以往是全然不同的。从前进宫,她皆是急着见到阿姊,有话同她说。可此次,她坐在慢慢前进的犊车上,想的却是……她该如何说?

阿姊托宫监让她进宫,是不是也有些无法叫人转达的话,想当着面与她讲清楚——那会不会与至尊对秦云衡变化的态度有关?

从宫门下车,再步行到长兴殿的路算不得远,然而十六娘却在拥雪的搀扶下走了许久——她不自禁地想拖延时间,想晚一点再去面对可能到来的一场摊牌。

惠妃所居的长兴殿,如今看来竟是这大内的中心了。皇后之位空缺,贵妃之位无人,不管是从品级上还是圣恩上,惠妃都是当之无愧的六宫之首。

可是看着阿姊那似有似无的笑意,十六娘却从心底下觉得,她并不幸福。

惠妃的小腹已然高高挺起,想来分娩,也就是这几日了。

寻常百姓家中,多是将儿妇送回母家生产的。然而这六宫须臾也离不开惠妃,她不能走,自然也只好接母亲姊妹进宫服侍。今日十六娘进宫,也是打了“替阿姊看看还有什么没准备到之处”的由头的。

万幸,今日至尊不在长兴殿中。

十六娘实在是不想看到这男人。原本她甚至感激他对自家夫婿的重用,可现下看来,那重用,想来根本便不是为了秦云衡好。

这样的厌恶,甚至在惠妃笑吟吟地提到“至尊”时,她都微微蹙了眉头。

这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惠妃眼睛的,她面色一沉,低声道:“不可不敬!”

“此间只有你我二人——阿姊,当着你的面,我不能说想说的话也便罢了,连一点儿心绪,都不可流露么?”

“不可以——宫中的墙是有眼睛的,宫中的天,也是有眼睛的。我知道,你对至尊有些不满,可那又如何呢?秦将军是臣子,你是臣妇,便是再委屈,终须生受着。”

“阿姊!我只是想着,二郎与我的家书……不过是说些体己话儿,至尊却……。”

“他终须找些什么来塞住人的口啊。”惠妃道:“姚家党羽攻讦裴氏与秦氏勾连,意图不轨,这正是至尊最该担心的事儿。他若还装作不知,你叫人家如何想?至尊就为了我,装聋作哑到江山都不要了么?”

“可是一封家书能看得出什么?”十六娘看着她的眼睛里慢慢泛起泪光:“便是怀疑二郎,总该有个像样儿的法子去彻查!”

“像样的法子?”惠妃哂笑:“你也快做阿娘了,怎生还如此像个小娃儿?阿央,若是为了叫那些人信服,至尊得选谁去查这事儿?你便不怕他们捏造证据诬告你那二郎?到时候至尊便是想护着你们,也护不住了。”

“可秦家决计是清白的啊!”十六娘道:“再者,我不信至尊没法子找出最公正的人……。”

“他自己不就是?”惠妃道:“你也莫再想这样的事儿了,心存怨念,也是好大一条罪过!与其盼着他不再猜忌秦将军,不若……盼着秦将军打个败仗吧。”

“什么?”

“最招人忌讳的,不就是他常胜不败么?”惠妃看住她,道:“想叫至尊放心的法子很多,叫秦将军写奏表来示忠,原也不错,然而到底不能保准——倘若他打出个败仗来,声名没了,可至尊不就……这以退为进之法,便是如此。”

十六娘了然,可又犯难,许久才道:“这仗要败到何等程度才好?再者,阿姊,这样消息,传不过去……。”

“如何传不过去?”惠妃淡淡一笑:“你是没法子说,可总有人,能把该带的话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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