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对的,她不会有什么事,不会有任何的事情。年轻的时候,刚刚结婚的时候,是有过这样的事情,她和秦重天吵了嘴,一气之下,跑出去,她的娘家不在南州,她又是个要面子的人,不会半夜跑到朋友家去哭诉丈夫的不是。到哪里去呢,只能在街上转悠,夜深人静的,心里又怕,但更放心不下的,却是怕秦重天出来追她,如果找不着她,他会急成什么样子?想到这里,她心疼得不行,赶紧往家去里,但是回到家里一看,秦重天正在床上睡得香,打着呼呢,王依然气得将他踢醒,秦重天醒过来,茫然地看看她,愣了半天,问道,干什么,你怎么起来了?你怎么不睡觉?
王依然的眼泪就哗哗地淌下来了。
秦重天实在扛不住瞌睡,迷迷糊糊地说:“我困死了。”又睡着了。
年轻时我们不懂生活,年轻时我们不懂爱情,年轻时我们不懂人生,现在大家都拿年轻时不懂什么来解释从前的傻。婚后这么多年的争争吵吵,磨磨合合,也早已经将脾气、将个性、将自我磨得差不多了,王依然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好多年了,是在秦重天正式步入官场、尤其是当上副市长以后,她基本上不再和秦重天争吵,不要说争吵,连说话的态度都是平平和和、安安静静的。王依然当然深知秦重天心里和身上的压力,真是重于天,锦绣路工程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王依然知道,无论工程上马或不上马,秦重天都不会得到很好的结果。冲着这一点,王依然只能一次次压下心里的不痛快。
她的心情越来越平静,走着走着,就到了夏同的书店,透过玻璃橱窗,她看见仍然是夏同一个人坐在里边。
王依然和夏同说着话,她最近看到的两个伊朗片,都是写孩子的,一部叫《何处是我朋友家》,另一部是《谁能带我回家》,王依然说:“我实在想不明白,伊朗电影怎么能够拍得那么的静,尤其是《谁能带我回家》那部片子,满画面的,从头至尾的,都是大街、汽车,汽车、大街,嘈杂得不能再嘈杂,但却是那么的静。”
夏同正要说什么,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裹着一阵寒风进来,是顾红,进来就嚷嚷:“夏同,出大事啦!”不等夏同问什么,又嚷道:“林冰说,大伯伯被送进医院了!”
王依然听她说话,就知道这个进来的人是顾红,是夏同的表妹。夏同曾经向王依然简单地说起过她,却已经给了王依然一个比较深的印象。
王依然看他们有话说,就对夏同道:“那我先走了,过几天来看看你的新书。”
王依然一出去,顾红就探究似的盯着夏同:“这个人,我好像在你店里就撞见过几回了,她年纪比你大多了。”
夏同说:“她看上去很老吗?”
顾红说:“说实话,看上去一点也不老,她比实际年龄年轻多了,但是女人毕竟是女人,她至少比你大十岁。”
夏同说:“你们做外科大夫的,是不是连人的年龄也总想解剖出来,看个一清二楚?”
顾红说:“这恰恰不是解剖,是感觉。”
夏同说:“这就是说,你有两把刀,一把是物质的刀,一把是精神的刀?”
顾红说:“你别老拿我调侃,你看那个人的目光,怎么就那么的温柔,真的赶时尚啦?姐弟恋?”
夏同正色起来:“顾红,这话可别乱说,她叫王依然,你应该知道。”
顾红想了想,想起来了:“王依然?好熟的名字,是那个电台主持心理热线的主持人哎。”
夏同说:“早就不是了。”
顾红说:“这个不用你介绍,满南州谁不知道,她老公当了副市长,不许她干主持人了。”
夏同说:“也不能用这么简单的话就……”
顾红说:“哼,这样的老公,当副市长,当副省长又怎……”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愣了半天,说:“就是秦重天啊!”
夏同说:“怎么啦,不是秦重天是谁?”
顾红说:“秦重天,大伯伯就是……”摇了摇头:“唉,当然也不能说是秦重天一个人的事情,锦绣路工程的方案批下来了,豆粉园首当其冲,一定要拆,你想想,大伯伯让林冰过来,就是冲着重修豆粉园来的,你再想想,大伯伯那边,本来根本是离不开林冰的,他却把林冰派过来,可见大伯伯对豆粉园的事情有多重视。本来事情都已经谈得八九不离十了,听说闻书记都亲自关心了这件事,对大伯伯那边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连豆粉园周围的建筑重拆重建的方案也通过了,大伯伯喜出望外,却突然……”
夏同说:“锦绣路工程批下来了?你哪里来的消息?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顾红说:“半小时前。”
夏同说:“不可能,锦绣路工程怎么可能批下来?能批下来,就说明他们决心不要南州了!”
顾红说:“这个话题太大,不是我们管得了的,我们现在得保住豆粉园啊!”
夏同说:“岂见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
顾红说:“什么时候了,还之乎者也,林冰说,大伯伯在电话那头,听说豆粉园要拆,捶胸顿足,立刻就要飞过来,结果进医院了,林冰在托人找关系,连我都被她用上了,你既然认识王依然,还不赶紧--锦绣路工程,总指挥就是她老公啊!”她见夏同很不以为然的样子,又急道:“你不找我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