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经常显现”的梦,可以不通过解析就能知道它的缘由。比如儿时做过的梦,到了成年后仍会浮现在梦里。虽然我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但我的身边却有一些这样的梦例。一个已经三十多岁的医生,曾对我说他从小的时候一直到现在,经常会梦见一只黄狮子,而且可以详尽地描绘出梦中的情形。后来他找到了一个早已被他淡忘的瓷狮子,他的母亲告诉他这个瓷狮子正是他儿时最喜爱的玩具,但他对此早已毫无印象了。
通过对此类梦例的解析,我们会发现引起这些梦的愿望及其他的实现均源自儿时的一些经历。所以,令我们惊奇的是:在梦中,那段早已远逝的儿时岁月以及当时的所有冲动依然存在着。
我们来重新讨论那个以前提到的很有意思的梦——“梦中我的朋友R先生变成了我的叔叔”。当时我对这个梦的解析结果是我被晋升的愿望得以实现,在梦里我对R先生的那种特别的情感被解释成因为我诋毁了两位同事而表现出来的反驳。梦是我本人的一个梦,而我对这样的解析结果不甚满意,所以打算进行更深入的解析。尽管我在梦中对两位同事进行如此的诋毁,但现实中我对他们的评价却很高,而且我认为自己对这晋升的态度并没有达到那种做梦都要惦记的热切程度。假如我真有这样的“上进之心”,这是种失常的野心,并且早就该为此感到羞耻和不安了。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观点,也许别人会认为我正是这种富有野心的人吧!就算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这样一个“副教授”的头衔会使我满足吗?
可是,这份野心确实在我的梦中表现出来了,它到底是怎么来的呢?我想到了一件儿时经常听到的事:在母亲生我(我是母亲生的第一个孩子)的那天,一位老婆婆曾对母亲说:“你的这个孩子将来一定能成为世上杰出的人物。”听到这样的话,再加上一些亲戚的附和,母亲高兴极了。我想,那位老婆婆一定是因为自己没有这样的福气,于是就把她的希冀倾注在新生儿的身上,于是对母亲说了这些恭维的话吧!可是这几句世俗的话语就能成为我那“野心”的渊源吗?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它发生在我的孩童时期,也许它更具有说服力吧。那时我大概有十一二岁,我们一家还在布拉特居住。有天晚上,全家到常去的一家饭馆吃饭。当时饭馆里有一个贫困潦倒的诗人,他能按照你出的题目即兴作诗,以此讨要糊口的饭钱。当时他正挨着饭桌讨钱,父亲让我去把他叫来给我们作首诗。可是在父亲还未出题目之前,他就主动为我作了一首小诗,并且说我将来一定能当上部长级以上的大官。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听到这些话时的那股得意劲儿。几天前父亲带回来几个已经出了名的大学同学的肖像,并挂在客厅里为我们的门厅生辉。在这些出了名的人物里也包括几个犹太人。也许就是由于这件事,我在入大学前的最后一刻才从法律改成了医学。毕竟一个学医的人是永远不会当上部长的。现在,我们回到这个梦上来,就会了解到我目前这样枯燥的日子与那“部长的日子”之间的天壤之别正是因为我欠缺这种“年轻时的野心”。至于那两位我素来敬佩的同事,正是因为他们都是犹太人,所以我在梦中以“呆子”、“罪犯”来诋毁他们。这种情形就好像我是一个高高在上、手握大权的部长。也许是因为部长没有升我的职,所以我就在这个梦里扮演了这个“部长”的角色,并且做了这些荒唐的事。
经过对梦的深入分析,我们就会发现有许多梦的材料是儿时经历,在梦的隐意起源里占有一定的地位。
在一般情况下,儿时的经历会隐秘地显现于梦的显意之中,通过仔细地分析后它才会露出真正的面目。但对这种类型的梦进行印证是很难令人信服的,原因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些儿时经历的真实性。这种很早以前所发生过的事在记忆里早就变得模糊不清了。所以,“儿时印象在梦中重现”这一结论只能通过资料的收集及其分析的结果加以相互印证来证实。
几种典型的梦
按语:
几乎每个人都是以个人的性格特点来构筑自己的梦幻世界的,因此外人对他所做的梦都很难理解。但是,有一些内容相同、意义相近的梦,却几乎是每个人都做过的。这种最为典型的梦,正是本节的主要内容。本节弗洛伊德将带我们走进我们自己的梦的世界,探索梦的奥秘。
在一般情况下,假如梦者隐瞒了在梦中所包含的一些隐含意念和想法的话,我们就无法对这个梦进行合理的解析,这将严重制约我们的释梦工作。这种说法还需要作一点说明:当梦里含有“象征因素”的话,我们的释梦工作是不需要这些意念想法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所采用的释梦方法准确地说应该叫做“释梦的辅助方法”。
几乎每个人都是以个人的性格特点来构筑自己的梦幻世界的,因此外人对他所做的梦很难理解。但是,有一些内容相同、意义相近的梦,却几乎是每个人都曾做过的。这种最为典型的梦,不管梦者是谁,它的来源都是几乎相同的。因此,对这些梦所进行的研究将有助于我们探讨梦的来源。这里,我将把它们作为一整节的内容来进行讨论。通过对这些“典型的梦”的解析,我们就可以发现这种释梦方法的作用。如果我们的方法尚有不足之处,还可以以此来做一些修改和完善。
令人难堪的裸体梦
在梦中,梦者一丝不挂地(或穿的衣服很少)出现在陌生人面前,这有时不会使梦者感到难堪和羞愧。但这里我们将要探讨的梦是相反的情况:梦者梦到自己裸体并感到难堪且很想躲避,但自己似乎又被束缚了,无论怎样都不能改变这种尴尬的窘态。具有这样的特点的梦才是我们需要进行探讨的内容,否则梦的核心内容就会包含诸多的关系以及各式各样的个人特征。这种梦的关键是:梦者在梦里感到羞愧和难堪,想尽快改变现状,但又无能为力。我想绝大多数的读者都做过类似的梦吧!
一般而言,梦中的裸露程度非常模糊。梦者可能会辩解:“我是穿着内衣的。”但事实上这通常并不确定。在很多情况下,梦者都会用一种含糊的方式来表达梦中的裸体情形:“我好像是穿着内衣或是衬裙之类的衣物。”但这类衣物的单薄程度一般不会引起梦中那么深刻的羞愧感。
通常,梦中出现的旁观者都是些陌生人,而且没有确定的外貌特征。在这种典型的梦里,梦者常常不会由于自己的裸露而受到别人的责备。相反,这些人表现出一副冷漠的表情,或者是像我曾经留意过的一个梦,梦里那些人的表情是呆板僵硬的。这一点,是值得我们认真考虑的。“梦者本人的难堪”和“别人的冷漠”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从梦者本身的角度来看,这些人多少应该表现出惊讶的神情,或是对他嘲笑、训斥一番。我以为在这种情况下,梦中“愿望的实现”代替了别人厌恶的表情,可是梦者所感受到的难堪却由于某种原因保留了下来。对于这个被“愿望的实现”改装的部分,我们还不甚了解。可是这个现象确实是存在的,据此安徒生写下了那篇童话《皇帝的新衣》。在安徒生的那篇童话里,两个骗子为皇帝织了一件所谓的“只有高贵和诚实的人才能看见”的衣服。于是皇帝就穿上了这件连他自己都看不见的衣服,而那些装腔作势的大臣和虚伪胆小的人们都称赞皇帝的这件衣服是如何高贵华丽,而不敢承认皇帝确实是赤身裸体。
其实,我们梦中也会出现这样的情景。我们可以做一个假设:梦中出现的那些令人无法理解的内容,正是由这赤裸的情形所引起了某些记忆。只是这些记忆中的情景并不具有原有的性质,而是具有了新的刺激的意义。由此我们可以发现:在某种意识里,“续发精神系统”将怎样把梦的原有内容进行了“曲解”,并且它是决定梦的最后形式的重要因素。另外,在形成恐惧症或强迫意识的过程中,这种“曲解”(相对于具有同样的心理人格而言)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我们甚至还能知道什么材料产生了这种曲解。梦其实就代表那两个骗子,梦者本人就代表国王,而被曲解了的事实是因为道德方面(只有诚实的人才能够看到这件衣服)的原因而曝光,这些表达了梦的隐意——被抑制和禁止的愿望。从我对心理病患者的梦所进行的分析来看,我发现梦者儿时的记忆在他们的梦中确实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只有在儿时,当我们穿着极少的衣服在一些亲戚、保姆、佣人、甚至是陌生人的面前出现时才不会感到羞愧,有某些年纪稍大一点的孩子,当他们脱下衣服时,不但不会感到羞愧,反而会高兴地跳着叫着,还不时地拍打自己的身体。这时母亲或是其他在场的人会嗔怪说:“喂!赶快穿上衣服,丢不丢人呀!”也许小孩就有这种在人们面前裸露自己身体的欲望。我们也许都有这样的经历:当我们路过一个小村子的时候,总有几个两三岁的小孩当着我们的面解开衣扣或是撩起裙衫,也许他们是用这种方法来向我们问候吧!我的一位病人就清楚地记着这样一件事:他8岁时,有一天在睡觉前,他非要只穿着内衣去他妹妹的房间里跳舞,后来还是被佣人制止了。心理病患者对这种儿时在异性小孩面前暴露自己身体的记忆是有着深刻的印象的。患有妄想病的患者在脱衣服的时候,会产生一种被别人窥看的妄想。这也可以归咎于儿时的某些经历。那些性变态患者的“暴露症”,通常也是由这种儿时暴露欲望的不断增强而引起的。
每个人的儿童时代都是天真无邪的。人们在成年后回想起那段日子,仿佛有“置身于天堂”的感觉。事实上,我们每个人在童年里,都曾想过天堂会使自己的很多幻想得以实现。这就是人们在天堂里并不为自己的裸体而感到羞愧的原因。人们一旦产生了羞恶之心,就从乐园里被驱逐出来,于是就产生了性和文化,并得到不断的发展。往后人们只有在梦中才能重温天堂里美好的往日。我们曾作过推测:那些最早的儿童(三岁以前)印象都是一些本能欲望的直观表现,所以这些印象的重现就是愿望的实现。由此看来,裸体梦的实质就是“暴露梦”。
这种“暴露梦”的主人公通常是现在的梦者,而不是童年的形象。日常生活中种种穿衣的情形和梦中的“审查作用”,导致了梦者在梦里往往不是全裸的,而是一种“衣冠不整”的样子,然后梦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从而引起梦者的难堪羞愧之感。在我手边这种类型的梦例里,我发现梦里的那些旁观者并不是童年时期在旁观看的那些真实人物,因为梦本身并不是一种单纯的回忆形式。令人奇怪的是,那些癔病患者和强迫性心理病患者儿时的“性”兴趣对象是不会在梦中出现的,而旁观者却会出现在妄想症患者的梦中。尽管患者本人也看不见“他”,却可以荒诞地肯定那个“他”就在他的身边。
可是梦中的旁观者为什么会被替代成那些对梦者的难堪场面并不留意的“陌生人”呢?事实上,这正是对梦者想在熟人面前暴露的愿望的一种“反愿望”。梦中的“陌生人”有时还会有别的意义,但从“反愿望”来看,它通常代表了一种隐秘之事(梦到“所有的亲人在场”也是同样含义)。我们还可以发现,妄想症患者梦到的那种“往事重现”,也能符合这种“反愿望”。梦中并不是只有梦者一个人,一定有另外一个人(或一些人)在窥视着梦者,而这个(些)人的形象也是“陌生的、特征模糊的、奇怪的”。
在这种“暴露梦”中,“抑制作用”也会产生一定的力量。这是因为那些完全裸露的影像是“审查作用”所禁止的,因此在梦中无法清晰地显现出来。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梦中所感到的那种尴尬感觉完全是由“续发心理系统”引起的反应。而避免这种令人不快的感觉的方法,就是让梦中出现的情景不再继续下去。
亲人之死的梦
刚才我们所讲的那种梦其实算不上是“典型的梦”。对这样的梦进行解析,我们可以发现它其实是暗示着某种隐秘的、表面上无法获知的愿望,这个愿望才是这种梦的实质内容。而梦者并不会因此而哀伤。我们知道这种梦蕴含的情感并不属于梦的显意,而是属于梦的隐意,并且这种“情感内容”并没有经过“改装”而仍然保持着“观念上的内容”。
可是在另一种梦里,梦者却梦到了自己亲友的死亡,从而使梦者感到哀伤和悲痛。从梦的显意来看,梦者本人有这种希望自己的亲友死亡的愿望,但曾做过这种梦的读者们一定会对此产生怀疑。下面,我将尽量采用足以令人信服的理由来说明这个问题。
在我以前所举的一些梦例中,一些被实现的愿望并不是梦者当前的愿望,它们很可能是那些以前的、遗忘了的,或是被深深压抑的愿望。但我们不能因为它曾经在梦中出现过,就认为这些愿望还继续存在于我们的意识里。可它们确实是没有完全的消失,并不是像人那样死了以后就彻底地归于虚无了。它们倒是与《奥德赛》里的幽灵有点相似,一旦喝到人血就又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