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七月一如扬子江畔所有的城市一般,酷暑重叠着伏旱,将这座城市所有的人都蒙在一只蒸笼里。
早上九点,阳光却已经开始毒辣的炙烤大地。虽然此时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但庄一尘却毫不在意的继续蒙头大睡。这自然不是因为他已经拽到可以随便翘班的地步,而是,他昨天刚刚失业了。
“叮铃~叮铃~叮铃~”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庄一尘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叮铃~叮铃~叮铃~”
门铃声依旧固执的继续响着,不疾不徐,一副誓不罢休的感觉。
庄一尘使劲一脚蹬掉了被子,从身旁抓过了一条大短裤穿上,然后随手套上了一件宽大的T恤衫,哈欠连天的下了床。
打开门,门外正站着他的原来的顶头上司,那个白痴的女主管。还没等庄一尘说话,她的视线便越过庄一尘冷冷的扫了一眼客厅,然后先开口说道:“看起来你过的不错嘛,都这个点儿了还在家里待着,不出去重新找一份工作。就是不知道你还有多少钱能支撑着你继续这么任性下去。”
她说话的口气一如既往的刻薄傲慢,听着她的话,往日的一些不快的记忆瞬间涌入庄一尘的脑海。
“你来干什么?”他紧紧的握了握拳头,冷冷的说道。
“没什么,就是来清理一下公司单身公寓的账目,顺便也清理一下那些只会混吃等死,挖公司墙角的寄生虫。”她眼角撇了撇庄一尘,嘴上带着一丝讥讽的笑对着他说道。
“凌羽梦,你也是一个绝经期的老女人了,那些玛丽苏的玩意儿就少看一些。咱们不是在拍职场偶像剧,你说人话好不好?”庄一尘忍不住怒急反笑道。
她看着凌羽梦那张美艳的脸庞,三十二岁的她正是最成熟美艳的年纪,穿着一身职业套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熟女的诱惑。可是现在,庄一尘却没来由的觉得有些恶心。
“呵呵,是你永远都达不到那种层次,所以才会这么嫉妒?我也不想和你废话了,公司里来了新人,接替你的位置。按照公司的规定,非本公司员工是不可以租住公司的单身公寓,简单点儿说就是,你该收拾东西滚蛋了。”她抱着胳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
庄一尘的怒火瞬间被点爆了起来,“凭什么?按照当初的租房合同,我的房租还有半年才到期!怎么,你想违约?”
同时,他心中也闪过一丝悲凉。呵呵,真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违约?笑话!从你离开公司的那一刻起,公司和你签的的所有合约就已经失效了。不过别担心,小吊丝。公司会把你剩下的房租如数退还给你的。”她一脸得意的说道,言语之间,好像自己就是公司的董事长一样。
庄一尘看着她那幅自我膨胀到极致的淡然,心里的怒火莫名其妙的消散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地悲哀。
越是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人,就越是喜欢将自己所受的苦难加诸到别人身上。凌羽梦是Z大中文系的高材生,拿着硕士学位。却在这家公司最不起眼的小部门里摸爬滚打了整整十年,才混上了一个部门主管的位置。
在这个部门里,除了庄一尘,其他的几个人没有年龄低于四十岁的。这是一个看不见任何前途的地方。平日里,就连其他的几个部门主管都对她呼来喝去,更不用说那个一直想把她弄到床上的顶头上司。
一个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的女人,在这样的环境里积攒了十年的怨气,自然都发泄到了庄一尘这个刚工作的新人身上。想到这儿,庄一尘突然觉得有些累。他不想再和这个可怜的女人吵下去了,哪怕在她的眼里自己也同样的可怜。
他撇了下嘴角笑了笑,那笑容说不上是无奈还是嘲讽。“什么时候搬走。”
凌羽梦被庄一尘突然的平静惊讶了一下,她顿了顿,然后说道:“三天后。”
“一个月后行不行?”
“你少和我讨价还价,我告诉你……”
“就一个月,剩下的房租我不要了!”庄一尘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凌羽梦愣了愣,然后说道:“好啊,那就让你再赖一个月。说实话,我真想看看你四处碰壁一个月后,还能不能接着保持着当初甩我一脸文件的锐气。”
她说完,冷冷的看了庄一尘一眼,踩着六厘米的高跟鞋转身离去。摇曳的腰肢带动着被紧身一步裙紧紧包裹着的挺翘臀部左右摇晃着,那背影意气风发,如同打了胜仗将军。
“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庄一尘狠狠的甩上了门。然后一头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庄一尘也是睡意全无。这下真是干脆,工作丢了不说,马上还要被扫地出门。虽然这份工作像坨屎一样,但是没了它,就只能再像条狗一样去找下一坨屎。
他幽幽叹了口气,过往的碎片如潮水般纷纷涌至心头。
庄一尘是个孤儿,在他七岁的时候父母因为一场车祸双双离开人世。当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那么温情脉脉。
在他的父母离世后,亲戚朋友立刻开始瓜分他们家的遗产,把他像个多余的包袱一样推来推去,最后商量了一下,给院长塞了一笔钱,把他丢进了福利院。多可笑又多嘲讽。
自幼就尝遍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所以让他拥有了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稳重,自然也养成了他沉默孤僻的个性。到了大学谈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恋爱,分开的时候也莫名其妙。没有刻骨铭心的回忆,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痛。
大学毕业后跟着千军万马参加学校的招聘会,所幸多年的苦难生活让他学会了不挑踢,成功的变成了一家公司的一个最底层的小白领。
回想一下自己的前半生,在他走过的这23年的路程里,做过的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忍无可忍之下,甩了那个白痴女主管一脸文件吧。
总之,他的人生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乏善可陈,不过是万千世界中的一粒微小尘埃,如所有的芸芸众生般卑微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