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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学而

本章讲仁义孝道,乐在其中。

本章讲仁义孝道,这是人的立身之本。本章开头连续三句讲快乐,是想说学习是快乐的,人生是快乐的,仁义是快乐的。然后引出本章重要思想:快乐人生也要讲仁义孝道,意思是人要约束自己,不然快乐不能持久。人生尽职责,尽义务,上升到服务他人的高度,快乐才是永久。后来孟子将这个观点提炼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谓精当。孔子说:“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意思是不要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需要担心的是自己不了解别人。一个人知道自己是快乐的这还不够,还必须要知道别人是否快乐。不管别人死活,只管自己快乐,这就是悲剧所在。好好的一场乐事为什么会乐极生悲?原因很简单,有人在自己幸福时不顾别人的感受。快乐应是整体,而非孤立事件。一个人亮一下再亮都有限,只能是流星,大家都亮了才是星空。孤零零的一盏街灯越亮越凄凉,灯光辉煌才是大城。

曾子说仁就说:“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曾子这种自省的精神是仁爱与快乐的前提。处处为人着想,并且深知自己是活在众人之中,这才是仁者。仁者不可能玩孤独,谁也不可能真正独善其身。在没人的地方说“仁者爱人”多么苍白空洞,仁因众人而有意义。

孔子说仁就说:“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这个“重”,夫子解释是“厚重”,没错,君子是厚重的。君子的厚重哪里来?来自担当责任,来自博大的心,《易》云:“厚德载物。”君子的厚重,来自对人的尊重,来自自重。把己身之重与众人之重联合起来,就成了君子之重。这种人格上的联合。人性上的印证叫做“和”。有子说:“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意思是在礼乐的运用中,和谐最可贵,这样就会明白先王之道是如何的美好,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用的着。这才知道人处世上有些事是做不得的。并且要知道,即使一个人已经明白和谐的重要并践行和谐的真理,假如不用礼来规范,这样的和谐也是不可取的。有子这话说得非常深刻,不愧是孔子着意培养的接班人,可谓得孔子仁道真传。有子指出:和谐是重要的,但即使是和谐也要用礼来规范。有的和谐是假相,有的和谐很危险,只有合乎先王之道(具体而言是合乎天子礼乐)才是真和谐,因为几千年来这真和谐经得起考验,照顾了所有人的利益。是仁爱,而非功利。是信仰,而非法律。人在和谐中联合,在礼中成就自身。有子又说:“恭近于礼,远耻辱也。”讲人要自尊而尊人,处世才有价值,赢得尊重,这与孔子说的“君子不重则不威”,与曾子说的“吾日三省吾身”精神上是一致的。重点是尊重人,这样虽不学礼,必与礼同行。虽不知先王之道,必与先王之道暗合。所谓仁者,就是尊重人的人。所谓仁者爱人,就是自尊而尊人,自觉配合外在的礼,成就自身的和谐。

礼对一个国家来说是礼乐制度,对每一个家庭来说就是孝道。孝道是礼,从仁而出。孔子传给我们的仁、孝、礼“三圣训”关系如下:

从仁的角度讲,有仁义才有孝道,把孝道放大就成了全众之礼。

从孝的角度讲,把孝道放大就成了全众之礼,全礼全孝归于仁。

从礼的角度讲,圣人设教,先王传礼,是从国家制度与人性良知两个方面双管齐下,让人不得不行仁义孝道,给人绝对的约束,等待人成为礼本身,就成了绝对的自由。同圣同王是谓大同。

仁、孝、礼,是每个人都必须要学习的做人起码常识。人从那里来?父母那里来。因此要行孝道。人在干什么?人在干正事。因此要用礼来规范自身。人往哪里去?人往乐土去,成为仁者是我们的目标。仁者品性完美,意志坚强,智慧不伤身,这是大写的“人”,大写的人是人本身的追求目标,我们做人不是为了任何外在的追求,而是为了成就自身。做人是为了成人。这不是绕圈圈,也不是轮回,而是螺旋形上升,到达光明的所在。成为真理成为道,成为礼乐成为人。我们说自己的生存状态、发展状态就说“做人”,这个词好极了,我们做的是人,不是其他。做人的意思就是成为真正的人,大写的人。这个真正的人、大写的人,孔子有子把他称作圣人、仁者,是人的希望,也就是人的价值所在。

有子说孝就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讲孝道是根本,要想做君子,首先做孝子。从来没有不是孝子的君子,也从来没有不是君子的孝子。所谓君子,指文质彬彬,处处有礼,处处讲理。显然,君子在家里对父母有礼貌,讲道理,尽心尽力尽孝。将此心放大,人走在社会上就成了君子。说到根本,君子处处尽孝。在家中尽孝叫孝子,在国中尽孝叫君子,对天下尽孝叫圣人。所谓家中尽孝,指恪守孝悌之礼。所谓国中尽孝,指忠诚于国家,爱国如爱身,以国为父,把国家当父母,这是公民之孝,大孝,做国家的孝子。忠孝可以两全,因为忠就是孝。所谓对天下尽孝,指以感恩的心回报整个世界,以天为父,这是人类之孝,整体的孝,是天下孝道,颂赞上天的无私创造。父子同心合意,天下大同。刚才我讲的就是“君子三孝”:孝于天、孝于国、孝于人。孝道虽三重,其心只一:敬天才是根本的孝道,爱国家、爱父母本此油然而生。

孔子说孝就说:“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这是关键的三年。君子只要能坚持真正行孝道三年,就可以终身行孝道。三年中有磨难,有考验,这是好的,先读预科,再读本科。孝道预科就是学习如何孝敬父母,孝道本科就是与父母其乐融融。

一个人要想与父母其乐融融,先要与自己其乐融融。树立了正确人生观,才会爱家、爱国、爱天下。什么是正确人生观?就是仁、孝、礼三圣训,就是爱、和、真三真谛,就是仁、智、勇三美德。三三得九,九九归一,说到底就是仁爱。君子爱人,君子爱的第一个人是自己。不是要你自私,而是要你认识自己。鸟语花香是因为春天来到,人生美乐是因为黑夜降临。这黑夜不是黑夜,而是黑光之夜,幽光之城。白天里发生的一切事都要归总到夜晚,人的快乐要在黑暗里发生。春天来了又走,黑夜却是永恒。认识到黑夜的宝贵,始可称君子。人生的黑夜隐藏人生的幸福,人生的困境其实正是发展之机。“困”字怎么写?木在框中。虽然在框中,框也框不住,树木要成长为参天大树。“囚”字怎么写?人在框中。虽然在框中,框也框不住,人要成长为大写的人。没那个框还真不行!做人要承认有个框,要认识这个框,最后突破这个框,就会有成就。与框和谐相处是一切成功者的共识。

孔子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食无求饱,必得饱足。居无求安,必得安居。孔子要我们学习什么?学习多做事少说话,学习走正道、跟着正人君子走,这就是真正的好学。

本章讲为学之道,总旨是学习做人。学习做人,意思就是学着去爱别人,并且任何时候不放弃爱自己。君子爱人爱己得到的不只是人与己,会得到整个世界。

子曰:“学而时习之1,不亦说乎2?有朋自远方来3,不亦乐乎4?人不知而不愠5,不亦君子乎6?”

1,学:觉知。即《易·彖》所说的“蒙以养正”;《学记》讲:“人不学,不知道。”儒家为学旨在求善,《学记》又说:“弗学,不知其善也。”所以,儒家所学以礼乐典章为主。《王制》讲:“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朱熹说,学就是仿效。又说,人的觉知有先后之分,后觉人必然仿效先觉人。由此才可以明了仁善。时:适时,时常。习:本意为小鸟扇翅习飞,后引申为实习与温习。学习之义,在孔子看来就是知礼乐而践行者,以君子为榜样,以圣人为导师。

2,说:训为悦,与悦音同。内心欢悦之意。

3,朋:孔子的弟子。郑康诚说,同师曰朋,同志曰友。又特指同好同学者。远:远地,方:身居之外。指各处朋友往来论学,即朱熹说的,自远方来,则近者可知。

4,乐:音同洛。形神间透出欢喜。

5,人不知:即他人不了解自己。愠:音同运。即怒气。

6,君子:有德行之人。可特指礼乐思想的践行者。

有子1曰:“其为人也孝弟2,而好犯上者3,鲜矣4;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5,未之有也6。君子务本7,本立而道生8。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9!”

1,有子:孔子的弟子,姓有,名若。子本为古代男子的通称。在孔子的弟子中,仅有若、曾参、闵子骞和冉有称“子”。在《论语》中,孔子的言语仅以“子曰”达意。此四人姓后加“子”与孔子不同,乃是其后辈弟子的敬辞,非圣人的尊称。

2,孝弟:孝,指善事父母,弟,音意同悌。指遵从兄长。

3,好:去声。习好之意。犯上:冒犯上级。

4,鲜:上声,音同显。少有之意。

5,作乱:指违背常理的忤逆行为。

6,未见其有。

7,务:用心致力之意。本:根本。这里指人性之本。

8,道:初为路的意思。这里指儒家的仁德之道。

9,仁之本:儒家认为,敬爱父母,遵从长辈是行仁之道的基础。

子曰:“巧言令色1,鲜矣仁2!”

1,巧言:好作他人言,未出本心之语。令色:善于掩饰自己,心存伪善,以便面对他人作攻心应对。

2,鲜矣仁:即少有仁爱之心。

曾子1曰:“吾日三省吾身2:为人谋而不忠乎3?与朋友交而不信乎4?传不习乎5?”

1,曾子:孔子弟子,名参,字子舆。为人诚实重孝。比孔子小四十六岁。

2,三:去声。此处以“三”为多。省:音同醒。省即反省,反观自身。身:日常中的身行。

3,为,去声。谋:作为,办事。忠:用尽自己的心力。

4,朋友:“朋”指志同道合者;“友”指交往中相互倚重情感之人。信:老实诚信。

5,传,平声。传即师教,有圣人传授之意。习:温习,实习。即朱子所说的:“熟之于己。”

子曰:“道千乘之国1:敬事而信2,节用而爱人3,使民以时4。”

1,道:治理。千乘之国:指春秋时代的诸侯国。承:音同胜。千承:即谓具有千量以上的兵车。古代礼制完备,各个不同爵位的诸侯国,凡战车之数量皆有定数。后来礼崩乐坏,遂有不同。

2,敬事:指办理国事的诚敬之心。信:指取信于君与民。

3,节用:节约少用。人:指士大夫阶层以上的人。

4,民:指乡民。时:指农耕时节。

子曰:“弟子入则孝1,出则弟2,谨而信3,泛爱众4,而亲仁5。行有余力6,则以学文7。”

1,弟子:指孔子的弟子,亦泛指孺子、弱冠之人。入:指居家在父母身边时。孝:善事父母。

2,出:指不在父母身边时。弟:同悌。遵从长辈之意。

3,谨而信:恭谨而诚信。

4,泛爱众:泛指广泛;众指众人。爱:博爱之意。

5,亲仁:亲,亲近之意。仁:仁爱之心。

6,行有余力:行,指行孝悌、爱众、谨信、亲仁诸事。余力:指闲暇而有余力。

7,以,用也。学文:指学习儒家六艺之文。

子夏曰1:“贤贤易色2,事父母能竭其力3,事君能致其身4,与朋友交言而有信5。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6。”

1,子夏:孔子弟子,姓卜,名商。曰:指转述孔子之言。

2,上“贤”,谓好贤之心,下“贤”指有德之人。易:改变。色:谓女人姿色。此处指女人。这句话谓改好色之心而尚贤之意。

3,竭其力:竭尽所能。

4,事君:指为君上办事出力。致其身:有舍身之意。

5,言而有信:言不过其实。

6,未学:指未授师教,未知六艺。谓之学:孔子的意思是,人能践行以上四事,虽然没有过师教,但我认为这种已学之有成了。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1,学则不固2。主忠信3。无友不如己者4。过则勿惮改5。”

1,重:厚重。威:威严。

2,固:坚固。朱熹说:“轻乎外者,必不能坚乎内,故不厚重则无威严,而所学亦不坚固也。”

3,主:犹有亲近之意。忠信:忠实诚信。意在崇德。

4,无:与毋相通。禁止的意思。友:与之交往的人。不如己:不如自己。

5,过:指过错。勿,亦是禁止之意。惮:畏惧其难的意思。改:改正。

曾子曰:“慎终追远1,民德归厚矣2。”

1,慎终:慎:慎重。终:指父母之亡。慎终:父母死后,要尽节尽孝之意。追远:指祭祀父母要竭尽诚意。

2,民德归厚:指感化下民,崇尚其德。厚:指乡民重德而不轻薄。

子禽1问于子贡2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3,求之与?抑与之与4?”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5。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6?”

1,子禽:姓陈,名亢(音同抵抗之抗)。孔子弟子。

2,子贡:姓端木,名赐。孔子弟子。

3,夫子:指孔子。邦:指诸侯国。必:必然。闻:听。政:指政务民风。

4,求:要求。求问之意。抑:抑或。与:平声。给与的意思。

5,温:和厚。良:易直。恭:庄敬。俭:节制。让:谦逊。这是指圣人之德行。

6,诸:诸多。异乎人:有别于人。

子曰:“父在,观其志1;父没,观其行2;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3。”

1,父在:父亲尚在。观:观察。志:志向。

2,父没:父亲亡故。行:去声。音同幸。指日常中的德行。

3,三年:指守孝三年。父之道:孝亲之道。谓孝:尽孝之意。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1。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2。有所不行,知和而和3,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4。”

1,礼:礼制。周公之礼,与“乐”相对。《乐记》篇说:“礼者,天地之序也。”和:和乐之意。贵:即可贵。《燕义》篇说:“和宁,礼之用也。”正与此句相契合。这句意思是说礼用主和。

2,先王:指三代之王、文王、武王。道:国事。为美:崇尚之意。小大:小事大事。由之:由是。

3,不行:阻碍。行不通之意。知和:了解和乐为贵。

4,礼节:遵从天理的人事秩序。此句意为:所行有了阻碍,以所知的和乐为贵而求和乐,不以礼制规范,亦是不可行的。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1;恭近于礼,远耻辱也2;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3。”

1,信:守信。近:接近。义:道义。言:诺言。复:实践。

2,恭:恭敬。礼:人事秩序。远:音同愿。远离之意。

3,因:凭依。亲:亲人。宗:尊崇。意为:所凭依的不失可亲之人,亦可以尊崇。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1,居无求安2,敏于事而慎于言3,就有道而正焉4,可谓好学也已5。”

1,君子:有德者。食:饮食。无求:无所求。饱:饱足。

2,居:家居。安:安适。

3,敏:勤勉。事:人事之业。慎:谨慎。言:出口之言。

4,有道:崇尚德业者。正:匡正。

5,好,去声。学:礼用之学。

子贡曰:“贫而无谄1,富而无骄,何如2?”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3,富而好礼者也4。”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5?”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6!告诸往而知来者7。”

1,贫:贫穷。谄:卑屈谄媚。

2,富:富足。骄:骄奢矜肆。何如:怎么样?

3,未若:不如。贫而乐:贫穷而乐于道。乐,音同洛。

4,好礼者:崇尚礼用之道。好,去声

5,此诗句出处为《诗经·卫风·淇奥篇》。意为古人整治兽骨、角时,须下足切磋的功夫;而整治玉石时,须下足琢磨的功夫。这里指精益求精。与,平声。

6,赐:子贡的名。始:开始。言诗:谈论《诗经》。

7,告:告知。可特指孔子的教授。往:指其所说过的话。来:指言其为能言。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1,患不知人也2。”

1,患:担忧。己知:了解自己。

2,不知人:不了解他人。不了解他人,便不知邪正,不能分辨,是故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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