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虎国度过的第一个新年,伴随着一场纷然而落的大雪。
本以为飞虎国人是不过春节的,后来想到,他们如今仿中原礼制已有许久,想来传统节日也是要过的。腊月二十九的这一天,飞虎国同央鹤国一致,都是要早起扫墓。任风吟起了个大早,却想起,如今自己有身孕在身,这祭祖的事情,她断然是去不得的。任风吟伸手抚上自己已有些微微隆起的腹部,忍不住想起了那天刚刚确定自己的确再次有孕了的消息时的情景。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秦大夫喜笑颜开,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对任风吟说道:“老臣来时路上曾碰见王爷,他还担心王妃身体不适,要老臣诊完脉速去回禀。想来是没料到竟是喜脉,而且竟已两个多月了,王妃您慢休息,老臣这就禀报了王爷去。”
“秦大夫。”任风吟抬手拦住了老大夫,本想说想要亲自告诉尉迟不却,却又犹豫了一下,终是放下了手道:“没事,你先给本宫开些安胎药再去吧。”
“老臣遵旨。”
秦大夫开了些药,嘱咐了止影后,便急忙离去,打算去禀告尉迟不却。任风吟看着老大夫离开的身影,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若是没算错日子,大概是在任安那时有的这孩子吧。若是,若是没有经历后来的事,她此刻想必要开心得多吧。他和她终于又有了孩子,事隔半年而已,她竟又有了孩子。只可惜,时过境迁,她的心境早已大变,她甚至为此憎恶自己,为何这个孩子姓尉迟。
“吟儿!”尉迟不却面带喜色地踏进她的房间,却看见她正一脸厌恶地看着自己的腹部,他便这样被她的目光堵在了门口,他盯着她看了很久,才低声道:“你既已厌恶本王至此,又何必留在飞虎国。”
任风吟并未理睬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一直那样看着,面无喜怒,过了许久,她才道:“你放我走?”接着又加了句:“若我走了,你不会对我屠杀我的国民?”
听见这话,尉迟不却气得一拳砸在了门上,他伸手抓住任风吟的双肩,瞪着通红的双眼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任风吟,你敢不敢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你放我走?”任风吟话音未落,尉迟不却便已狠狠地推开她,他看着她,难掩的怒气扑面而来,任风吟却也不觉得害怕,只是默默地承受着,等待着他的爆发。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缓声道:“破败之国的郡主而已,凭什么要求本王,要本王放你走?当真是痴人说梦!”
破败之国……郡主……任风吟听见这称谓猛地抬起头来,她看着面色凝重的尉迟不却,恨得死死地咬住了唇道:“尉迟不却,你再说一遍!”
“尉迟不却狠狠地抓住了她的脸,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破!败!之!国!的!郡!主!而!已!凭!什!么!”话才说到一半,便听见“啪”的一声,任风吟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一般,两人呆立许久,下一秒,任风吟便挣脱开尉迟不却的已然放松的手落荒而逃,她不敢去看身后那人的表情,只觉得一瞬间自己的心好像疼到要裂开一样,她突然恨透了这世界,为何要她与他身为敌人,更是背负上不共戴天的仇恨?!
自那天之后,竟已有两月之久未曾见过他。窗外雪花飞舞,她看了看屋外的天色,想着众人应该正在祭祖归来的路上,不由有些紧张起来。一会的家宴上,必然会遇见他,他们还必然要并肩而坐,她该如何是好。
想着想着,任风吟竟然抽泣起来。
止影这时正好推门进来,见任风吟这样不由惊到:“王妃,怎么了?!”
她再度有孕倒是比第一次时舒服得多,很少有孕吐,平素里胃口也极好,情绪更是平稳无异。虽说,她房里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妃似乎是在与王爷置气,竟已有数月不曾见过王爷来。可他们王妃这一次有孕却是极其顺利,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这些贵人们的事,他们便也不多做揣测了。
“没事没事,就是到了新年,有些想家罢了。”任风吟随口说着,见止影有些担心地蹙起眉,不由拍了拍她的肩道:“快去忙你的吧,我好着呢。”
“那,那王妃您要不先躺一下,等止影忙完手头的事,再来服侍您更衣赴宴。”止影说着,却在一扭头看见了屹立于门外的尉迟不却,惊得低呼一声道:“王爷!”
尉迟不却点点头,示意她先出去,自己已然走到了任风吟面前。看见她满脸泪水,不由蹙起了眉头,他脱下身上的斗篷放在衣架之上,然后转过身来在她面前蹲下了身,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问道:“这么久未见,莫不是想本王想得落泪了?”
听见许久未曾听见的他的声音,任风吟没出息的鼻头一酸,泪水竟是止不住的奔涌而出。
尉迟不却一边伸手替她擦着脸上的泪,一边低声叹道:“那天,是本王的错。”他抬起头看着她,一双墨色的眸子之中尽是关切的爱意。“本王,不该提起你的身世之痛。亦不该出口侮辱你的国家。”
任风吟听他说着,泪水愈发汹涌,哭着哭着竟连鼻涕都出来了,她觉得有些丢人,便别过脸去,尉迟不却却是毫不在意地拿出帕子替她将鼻涕擦了去,他看着她,垂首叹道:“任风吟,本王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若是本王帮你找到了杀父仇人,你是不是可以,稍微原谅本王一些?”
“你是说……”任风吟呜咽了几声,只见尉迟不却点了点头:“杀死央鹤国的王爷……”他说着顿了顿,见她神色无太大变化,仍是接着说道:“怎么也算是军功一件,要查出此人,并不难。”
“我已将他押入天牢听候发落,只要你一句话,本王既是将他千刀万剐亦可。”
任风吟听见这话不由一滞,她呆呆地看着尉迟不却,似是不敢相信他的话。他竟为了她,要杀害于他而言有功的抗敌将士?这,这怎么可能?任风吟这时不禁止住了眼泪,她看着面前的尉迟不却,支支吾吾地开口道:“你,你不要这样。你,你若为了一个敌国公主如此,岂非让你的国人不耻……”
“不耻便不耻去。”尉迟不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道:“以前,本王正是不够强大,才害得你遭皇兄暗算,又被司徒离暗害。说着什么怕皇兄加害你,自己却做出最伤害你的事。”尉迟不却说着,眼中竟有水波点点,他接着说道:“说是对待司徒离不可轻举妄动,最终却害你痛失孩子。如今她已被发配库织,我也不屑于要她那十万兵力,皇兄若是再次动手,本王即便是拼出这一条性命,也定会护你们母子周全。”
他轻轻地抚上任风吟的脸,将她揽入怀中,死死地搂着她,似是要把她融入骨血之中。
既非君王,又何须在意那些江山之争。即便世人骂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那又如何。他宁愿负了全天下,也不愿身边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