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祥很感动,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明日的此时,他是死是活都不好说。或者贺云海不会杀他,而是把他囚禁起来。以贺云海的狠辣,再加上自己这些年时常对他的捉弄找茬,他会怎样对付自己不想可知,自己受苦倒无所谓,但如果带累了清和就是罪孽了。
“清和,你还是走吧,你走了我就安心了!”
“你的心安了,我的心呢?”天景擦干净了他脸上的茶叶,把手帕丢在桌上。“你哥哥为天景做了这么大的牺牲,肯定是不希望她知道的吧?可我如果回去了天景岂能不问,她问了我是说还是不说?我最头疼夹在这两个痴情人之间了,左右为难。再说了,云祥,我很佩服你,你是个重情义的好人。如果你唯利是图,不在意你哥哥的死活,而接受了什么南齐北齐的土地,和贺云海分庭抗礼的做皇帝,我反而会寒心失望,我陈清和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希望我的夫君是那样的人。云祥,你很好,我没嫁错人。不管贺云海是会让你死还是会将你囚禁受苦,我都陪着你。我不怕死,也不是没有受过苦。不就是个贺云海嘛,他还能怎样!我这就去给两个孩子收拾东西,你去跟哥哥说,派人送他们回去,把他们直接交给允炆,别让天景知道。”
“清和!”贺云祥忍住眼泪笑道,“你就像个女侠!”
清和一笑,真的像江湖人般抱拳道,“过奖!”
贺云阳听到清和不肯走的消息,起初是惊诧,然后心中竟有了微微的妒意,他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没办法完全抹杀那种妒意。弟弟跟清和不过是萍水相逢,从认识到成亲不到半年时间,这几年里也就是像寻常夫妻一样相守度日,没什么特别之处,可是现在这二人竟真的做到了生死相依。而他为陈天景那个女人痴狂了二十年,一颗心全在她身上,可结果,却惨淡得自己都不忍心看。
呵,谁让弟弟命好呢!
贺云阳自嘲一笑,叹道,“清和既不愿走,那就不走吧!两个时辰后,我派人送孩子离开!云祥,这辈子,是哥哥对不起你!”
“说什么呢哥哥,又不是你逼我的,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既然陈允炆是你的徒弟,你带信给他,让他善待思遥和思远。”
他上前一步,抱了抱贺云阳,轻声笑道,“哥哥,但愿我们还能有相见之期!”
两个时辰后,思遥和思远两个小小的孩子,就坐上了马车,在寒风中赶路。他们不哭也不怕。因为母亲说了,这次是送他们到大渊找表哥玩,母亲说大渊好玩的东西可多了,表哥也会对他们很好很好。她和父亲很快也会来的。
两个孩子在温暖的车厢里偎在一起睡得香甜,梦里都是好吃好玩的东西。却不知他们的父母和大伯,将在一夜后迎来天翻地覆的命运大逆转。
翌日清晨,贺云海早早地就起床收拾整理,把自己打扮得焕然一新。然后忐忑不安的等待。今天也将是他命运大逆转的纪念日。是生是死是成是败就看他的赌运如何了。
那一天他和贺云阳签下了契约,眼看着贺云阳取下右手拇指上的墨晶扳指,拨动扳指内壁的机关,扳指表面的墨晶转开,露出里面的印记。他眼看着贺云阳在那份契约上印上三朵并排的墨色梅花。眼里不禁放出光来。他知道这三朵墨色梅花印上了契约,除非贺云阳是个十足的言而无信的无赖,否则只要他稍有信义,就必会践约。而凭他对老三的了解,老三尽管聪明狡猾,但向来一言九鼎。
按照约定,老三今天早晨就会来的。当然,如果他贺云海赌运不好,老三舍不得性命舍不得皇位,决定要失信一次,那么今天就是他和他的家人最后一次看见日出了。
他收拾停当,换上一件崭新的皇族墨袍,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还是挺潇洒挺精神的,这大概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效果吧!虽然未必就是喜事,但是喜事的概率总要大一些。
门口又传来落锁开闩的声音,贺云海的心狂跳了几下,他用力抚了抚胸口给自己壮胆。大步走到院里等着门开。
门开了,贺云海松了口气,来的只是贺云阳一个人,这就是好事的开头。再仔细看看老三,他愈加放心,贺云阳穿得不是龙袍,而只是件寻常的黑色衣衫。他把手中的一个卷轴放在桌上,又摘下手上的墨晶扳指。口气淡淡地道,“这是逊位诏书和贺家祖传的墨梅印信,你都拿去吧。云祥说他不愿意齐朝国土分裂,所以我把齐朝整个交付给你,望你好认真治理这大好江山,也望你不要太过为难云祥,他毕竟是你的兄弟,而且你自己也该清楚你有多对不起云祥。”
贺云海点头,“嗯,不用你提醒,我知道的,对云祥,我的确有愧,当年我太张狂太不容人了,想想他当时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我做的确实太过分。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我对他就像你对我一样,以王爷的待遇幽禁。”
幽禁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总比死或者其他悲惨的遭遇要强。再说,只要活着,就要希望。贺云阳拱手深深一揖,“我代云祥谢过你了!”
贺云海呲牙一笑,“不必客气。老三,你别光替别人操心,怎么不问问我,打算如何对付你?”
贺云阳淡淡笑道,“我的生死尽在你手,你想怎样便怎样,我无所谓。”
贺云海最恨的就是他这副对自己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扭曲了面孔狠狠道,“我不会立刻让你死,我会先把你囚禁在这太子府中,你听好了,是囚禁,不是幽禁。你是囚徒,那可就没什么好待遇了。”
贺云阳点头,好整以暇地在石凳上坐了,说道,“那就快让你的家人搬离,给我腾地方啊!”
贺云海的家人都走了,贺云阳起身,又向贺云海一揖,道,“还有件事要劳烦你!”
贺云海一怔,问道,“什么事?”
“麻烦你在两个月后,放出我大婚的消息!”
“大婚?”贺云海疑惑重复,也懒得去想是什么意思,点头道,“好,你说大婚就大婚。其实你何苦来,你若真想大婚,世上有多少女人排队想嫁给你,你却生生吊死在陈天景这一棵病树上。”
贺云阳不理他,转身往里屋走。
贺云海在他身后叫了声,“老三,你现在想不想陈天景?”
贺云阳的身体僵了一下,又继续走。身后是贺云海得意的笑声。
贺云海大笑着出门,太子府大门关闭,上锁落闩。
里面的囚徒换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