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渊东南部的琦州和玉漱州,是祺郡王陈勉秋和宜郡王陈勉睿的封地。陈勉睿和陈勉秋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他们的父亲是锦阳帝的二哥,已经过世的谡亲王陈瀚远。陈瀚远性情淡薄疏懒,自知无甚才干,遂从不与雄才大略的四弟陈昊远争权。而陈昊远也非心狠量窄之人,称帝后即封了二哥谡亲王的爵位,兄弟二人相处极是融洽。
陈瀚远一生只有二子,就是陈勉秋和陈勉睿。陈勉秋为兄,陈勉睿为弟。二人在幼年时就有了郡王的封号和属于自己的封地,由此可见圣宠。当年陈瀚远临终时,曾拉着锦阳帝的手,含泪拜托兄弟好生善待自己的两个儿子,锦阳帝答应了也做到了,此后一直对这两个侄儿照拂有加,临终前亦是如此吩咐天景。因此,天景执政的这十三年间,对这两位堂兄极为厚待。而陈勉秋和陈勉睿也是有分寸知进退的,每次谨见这位年纪轻轻的皇帝堂妹,也是一丝不敢怠慢,极尽君臣之道。
贺云阳曾对天景预言过这兄弟俩心怀不轨,日后恐反,建议她裁军要慎重,尽量留下能压制他们的军队。
贺云阳的战略眼光深远独到,他的预言一语中的。但是,如果不是一个人的出现,这俩兄弟也未必就会反。
大渊隆晖十三年十月初三,深夜二更。暮秋时节的天气,夜里的寒气重得砭骨,幽冷得像个阴谋。
事实上,在玉漱州的宜郡王府的一间密室里,正有三个人,在进行着一场密谋。
这三个人,二人为主,一人为客。主人自然是宜郡王陈勉睿和祺郡王陈勉秋,客人则是一个穿着淡青色长袍的人。三人围着一张圆桌说话喝茶,而客人坐得位置正好是逆光,他的脸埋在一片幽暗里,看不清相貌,辩不出表情。
陈氏兄弟二人对此人倒是十分恭敬客气,全无半点皇家威风,郡王气派。口口声声叫他“方先生”!
“方先生”,陈勉秋先开了口,“您的建议,我们兄弟俩好生思量了半月有余,觉得当直妥贴得很。而且今日收到京城线报,皇上的身体确实已是强弩之末,据给我们做内线的那位太医说,任凭再用什么样的灵丹妙药,也是撑不过明年三月的。如今的皇储陈允炆尚未大婚,便是现在即刻成亲,也得在婚后两、三个月方可继位,那时皇上已是油尽灯枯,而陈允炆新君上位,百般事端都须慢慢协调,就正是我们兄弟起兵的大好时机。”
陈勉睿哼了一声,不屑道,“哥哥,你不必一口一个皇上地叫,不过就是个丫头而已,还是个快要死了的丫头!”
陈勉秋脸微微一红,随即正色道,“勉睿,你这话就不对了,再怎么说,起码直到现在,她还是君,我们还是臣,就得讲君臣之礼。再说这些年来,她对我们也真是不错的,从不曾疑心限止过我们,不然我们手里岂能有这么多兵?而且,这十几年来,她这皇帝当得是真出色,不说我们断无她这样的才华作为,就是把列祖列宗请出来和她比比,除了开国先祖,能比过她的还真不多。”
陈勉睿张了张嘴又无言闭上,不知是无话可反驳还是不愿当着旁人的面太过顶撞兄长。只是有些赌气地转过头去。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那位一直没说话的方先生啜了口茶,慢悠悠开口,“祺郡王宅心仁厚,忠君爱国,这当然是君子之风,方某很是佩服。但是,怎么说呢,这位大渊女皇,到底是有些来路不正啊。不用方某明言,二位心里也都是有数的吧?说起来她姓陈,但谁知道她到底姓什么?从哪里来?”
那兄弟俩埋了头,谁也不说话。
方先生又啜一口茶,还细细咂了咂嘴,似是心满意足,继续道,“她身世不明这是其一。其二嘛,二位难道不觉得,陈天景自八岁被先皇锦阳帝带回宫中,这二十几年的路走得也太顺了吗?从做公主到当皇帝,一路畅行无阻。当然,她自己的确是聪慧出色的,但毕竟身为女子,又非是陈氏皇族,二位的皇叔锦阳帝怎么就一意孤行,定要扶她坐上帝位?而且,她自为帝以来,多少看似很不合理的政令都能顺利得以推行。二位想必亦知,皇上虽然凌驾于万万人之上,但一道政令想得以推行,必得由满堂的朝臣通过才行。这过程可不是很容易的,每个臣子都有自己的想法,想把臣子们的心意统一起来,明君用德,昏君用威。但据说大渊的女皇,用得可是妖术哦。”
“妖术?”陈勉睿失声惊道,“我亦听过这方面的传言,据说她的不少政令推行时,臣子们都是糊里糊涂通过的,事后甚至都不记得,这,这莫非是真的?要是这么说,那她这皇位的来历,恐怕也,恐怕也……”
他到底还是对那位过世多年的皇叔有些尊重,没说出皇叔其实是被妖女蛊惑,被迫传位这样的话。
“我看未必就是妖术。” 陈勉秋反驳道,“她可能是会一些手段,但决不是妖女。这些年来,她所下的政令中没有一道是对她自己有好处的,即使有些在朝堂上看似荒唐的政令,放到民间去也是对百姓有好处的。她若真是心怀叵测的妖人,为何不为自己弄些好处?”
陈勉睿终于怒道,“哥哥,你怎么总帮着她说话?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勉秋犹疑了一下,呐呐道“勉睿,方先生,我说句实话,我对这位皇上真是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之所以同意你们的意见造反,也就是觉得她本不姓陈,不该坐陈家的江山而已。她要是真的姓陈,我是不会跟着你们走到这一步的。”
陈勉睿气得冷笑,“哥哥,你可真是有出息啊,被一个女人管着,还管得你挺舒服是吧?”
方先生叹息,“祺郡王就是心胸太宽厚了,可是你宽厚,奈何她不宽厚。此次她大幅裁军,别处的军队都裁了,只有琦州和玉漱州这路的兵马一人未动,这二州可就是二位的封地,二位想这是何意啊?依方某愚见,你二位若是不造她的反--”
他再喝一口茶,啪一声搁下茶盏,重重说道,“二位说不定哪天就性命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