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夜居。在魏朝皇宫的西南角上,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子,院子的布局很怪,院中东南西北四角各种一棵槐树,院子当中围一个小小的花圃,圃中如妖火般灼烈盛开的花,是曼珠沙华。
槐为木中之鬼,一般不会种在家居之处,这院里却种着四棵,刚好将院子围起。曼珠沙华虽然美丽,却是地狱黄泉的引路花,把这种不祥之花种在院中的正中之位,可见住在这里的人喜好奇特,行事诡异。
住在这奇怪小院里的,就是那个深不可测的白袍盲人,魏朝的国师--秦漠。
国师,一般都会些法术,或自称会些法术,能给皇帝炼些丹药,谈谈养生之道,大旱之时求求雨什么的,是个华丽而无实权的职位。国师能当到可掌控朝堂格局,一人力挺某位皇子称帝的份上,纵观袤合七国,秦漠算是独一无二。
秦漠能在魏朝如此强势,是因为他不是有些法术之人,更不是自称有法术的江湖骗子。他的强,是人人有目共睹的。别的不说,只说秦漠的年纪,没人知道他现在到底有多少岁,只知莫怜兰已是他辅佐的第五代魏朝皇帝了。一百三十多年前,那会儿还是庆延帝在位时期,秦漠就做了魏朝国师,直到现在,他还是当初来魏朝时的样子,看似而立之年,目盲,面目英俊只是仿佛石刻,漠无表情。常年只穿一件单薄白袍。手持一根火红色的盲杖,这红色并非上漆之色,而是这根杖本身的色泽,不知是何质地。握在秦漠手中从不用来探路,而是他的法杖和武器。秦漠无论走在哪里都是昂首阔步,像明眼人一样毫无阻滞。
秦漠是魏朝的灵魂。这么说毫不夸张。这一百多年间,皇帝已换了四个,国师却只有他一个。这些年里,只要是他力主可做齐的国事必定能成,且与民造福持久,凡是他同意发动的战争必然大胜,且伤亡甚微。反之,凡是他反对而帝王执意要做之事,他就漠然以对,不开口,不动手,哪怕结局再惨淡他也不出来收拾烂摊子。比如魏朝对大渊的两次边境挑衅,就是他不同意的,于是他就坐视魏朝兵败割地而袖手不管,尽管皇帝对他恨得咬牙,也无可奈何。
是夜。这是五月的最后一天,下弦月晦暗朦胧,夜色里也无几颗闪烁的星,阴沉沉地,似乎预示了风雨将至。
秦漠在冥夜居的正堂居中而坐,身周全是点燃的蜡烛,烛光摇曳,在他僵硬的脸上蒙上一层柔光。他正在画符,用中指的血在银砂纸上画下连绵不断的古怪符文,写好一张,就在身旁的烛火上烧一张,一边写了七张,烧了七张。
然后,他又从旁边取过一副沙盘放在面前,盘中沙如雪般的白,他抬起手,任中指上的血滴落盘中,一滴,两滴……
一共七滴血,但是,三尺长,一尺宽的沙盘中千万粒银沙竟全被染红,红得殷艳刺目。
秦漠的脸上也有了表情,有些温柔,有些苦涩,他叹息一声,伸指拨开了盘中的一粒血沙,刹那间,满盘的沙粒都有了变化,像水波一样流动不已。
天色更黑沉了,明日肯定有雨。
齐渊联军的败仗也从次日开始。这一日大军到了墨函关。守关主将方越却闭关不出。
这也不出乎意料,既然打不过,死耗也不失为是一种有效战术。敌军远路而来,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
贺云阳不急,命令扎营休息。明天方越若是还不出战,那也挡不住他入关,他尽可以用御风术飞进关里去开门。
可是没等他去偷袭方越,就先被方越偷袭了。夜里二更时,方越亲率五千骑兵,马踏联军连营。这一夜联军将士们都睡得特别死,连值夜的哨兵也都睡着了。营地让魏军冲了个惨不忍睹,死伤过万。
贺云阳被激怒了,自己去墨函关里取了方越的人头,拿下了墨函关。
可是从这以后,他们每到一地,必然会受到守将的夜袭,奇袭和想都想不到的袭击,最近一次,居然连粮草都让烧毁大半。
烧粮草这次最为奇诡,这一夜是贺云阳亲自值守,他骑着墨雪绕着营地查看。一更天,二更天,一切正常,三更刚过,贺云阳有些犯困,不由打了个盹,似乎是刚闭眼,就被墨雪的嘶鸣惊醒,一睁眼,就看到一番如梦魇般的情景,五个硕大的火球从天而降,打着旋儿飞向停放粮草的地方。
贺云阳大惊,连马都不骑了,纵起御风术追赶那五个火球,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火球落在粮草车上,轰地燃成一大片烈烈的火势。
贺云阳被这诡像震住了,眨了好几次眼,咬痛了舌头才确定不是梦,大喊道,“救火,救火啊!”
抢救得还算及时,粮草只烧了一半。但贺云阳的沮丧却是彻底的,这还是第一次在他手里出了事。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他明显觉得将领们看他的眼神里有了不信任。
天景还是镇静的,她低头沉吟了片刻,对一众将领说道,“你们先出去,朕有事和睿奉帝相商。”
片刻,大渊的将军们立刻就退出了帅帐,齐朝的人还在等自家皇帝下令。贺云阳连话都懒得说,只抬手挥了挥。
帅帐里就只有他二人了,天景一掌拍在贺云阳肩上,轻叱道,“垂头丧气地做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换了是谁都无法阻止的。还多亏了你第一时间发现,不然我们就等着挨饿吧。”
“可不管怎么说粮草都已烧了大半,”贺云阳无力地伏在桌上,“最近怎么会如此不顺?”
天景叹了口气,“因为那个白衣人已经出手了。我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但绝对是他,不会有错。”她又在贺云阳肩上拍了一掌,笑道,“打起精神来贺云阳,我们去找我师傅吧。她是我们唯一的救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