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阳,你母亲生病这一段,你父皇可去看过她吗?”
“没有。”贺云阳深吸了一口高空凛冽的风,声音也是寒冷的,“前天晚上,母亲陷入弥留之际。我去求父皇来看她。父皇在瑞月宫和容妃喝酒,我就在外面跪求,他知道我在外面跪着,知道母亲已经不行了,可他不见我。三更前瑞月宫里丝竹管乐,歌舞升平。三更后熄了灯,自然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守门的内侍让我回去,说皇上不会见我的。可是我想,母亲一直是想着他的呀,这最后一面的,见不到就太遗憾了。我就一直等,总觉得也许下一刻,父皇就能想起母亲的好。可我等到五更天,父皇终于出来了,可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就直接上朝去了。母亲去世后的这一天他也没有来过秋蝉阁。人的心哪,怎么可以狠到这个地步!”
天景仰头看他,尽管贺云阳倔强地扭过脸,她还是看到了他的泪,她小声道,“贺云阳,我的肩膀借给你用!”
“我又没哭!用你的肩膀做什么!”
“我知道你没哭,可是风太大了,吹得眼睛不舒服会流泪的!”
他低低笑了一声,“说得是,风真是太大了!”
他抱紧她,把脸压在她的肩上。抱怨着,“天景,你的肩太单薄了。”
她轻拍他的背,无奈道,“将就吧,反正你的脸也不大。”
秋蝉阁一共只有三个服侍的人,一个老内侍一个老嬷嬷,还有一个年纪很小的宫女。再加上贺云祥,为秋荻夫人守灵的也只有四个人。
贺云祥看看陈天景,再看看她手里的小包袱,再看看哥哥,眼神又佩服又困惑,踌躇问道,“哥哥,你打算怎么安排?”
“天景住我屋里,我搬到母亲的房间去住。”贺云阳一句话就安排好了,对天景道,“走,我带你去把东西放下。”
天景抱着小包袱跟他走,临走前望了一眼秋荻夫人的停灵之处。那口黑漆的棺材单薄而冰凉,就和躺在里面的那个女人一样。
她跟着贺云阳进了他的那间小屋,反手关上门,把包袱随便一丢,压低了声音问道,“贺云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
“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单纯来给你母亲守灵的!贺云阳,我不信你没有计划,我不信你不知道这几天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她紧盯着他,“这些你是想到的吧?”
“我是考虑到了,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先提出来,我以为你会觉得我立刻动手有些急!”
“有什么急的。我不想说你母亲的不是,这些你自己心里也都清楚。你为她做的已经够了。何况,她只是不让你在她生前动手,又没说要让你为她守孝三年再动手。贺云阳,你现在就是要和你父皇抢时间,如果错过头七这几天,以后再动手,就会困难很多危险很多,会多死很多人的!”
他抚上她的脸,轻笑,“天景,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有眼光和气魄了。那我就把这儿的一切交给你了,我去准备。”
“嗯,我来就是替你打理这一切的。好让你放手去做你该做的事。对了,你弟弟知道你的这个计划吗?”
“当然知道。在这里我只有他一个亲人,自然什么都不瞒他。”
“贺云阳,”天景一把拉住将要出门的他,“我还有一个建议,只是建议啊,我可没强迫你一定要这么做。你愿意也行,不愿意也行,不许生我的气。”
“天景,这么吞吞吐吐地做什么,什么建议,你说就是了。”贺云阳看着她,有点好奇。
天景张了三次嘴才说出口,“我想建议你放过太子。那根竹竿虽说讨厌死了,但他毕竟也姓贺。贺云阳,你杀贺云涛那是不得已。但是太子这个人只是仗你父皇的势而已,他自己一点本事也没有。这样的废物你就让他活着吧,别把他的血染在你的手上。可不可以!”
“天景,现在的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告诉你,我和你想的是一样。我不会动太子的,就把他幽禁在太子府中,一切待遇不变,他能活多久,我就养他多久!”
“嗯,就是这样,让竹竿在太子府里自生自灭好了。”天景笑,“好了,你去忙吧,我去给你母亲守灵上香。”
秋蝉阁的几个宫人很奇怪,秋荻夫人刚刚过世,三皇子却整天不见影子,只留四皇子和一个陌生女子一起为夫人守灵。
但他们也知道,主子的事下人不该好奇,反正这里冷清惯了,不会有来祭拜的,再古怪也没人知道。
天景每日守在灵前,代贺云阳尽孝。她不知道秋荻夫人高不高兴看到自己在这里守着,而贺云阳则去准备造反推翻他老爹自己做皇帝.不管高不高兴,反正现在阴阳两隔,她再也管不了她的儿子了。
天景跪在灵前,背上总是盯着一双眼睛。她知道是那个小宫女,听贺云祥说她的名字叫花蕊。其他两个宫人观察了自己一天就没了兴趣,而这个花蕊一直盯着她,从来的那天开始,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花蕊小宫女一直对她好奇不减,盯看不倦。
天景烧完面前那一道纸,挺了挺背脊,骤然回头。那花蕊躲闪不及,一下子和她视线相撞。
天景冷冷问道,“你看什么!”
那个小宫女抖了抖,声音怯弱地几乎听不清,“奴婢,没,没看什么?”
“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以后不要这样。”
“奴婢知道了。”
这天是秋荻夫人停灵的第六天。天景继续在灵前烧纸,贺云祥也和她跪在一起供香烧纸。两人脸上平静,心里却都有些惴惴。昨天贺云阳回来说,他已经准备好,要在头七之夜动手。天景有点怀疑他是有意安排在这个时间,偏要在头七回.魂夜,让母亲的灵魂看到他逼宫推翻他父皇。说起来,这也是一种孩子气。既是和母亲赌气,也是给母亲出气。
这时,那个老内侍慌慌张张地进来,凑近贺云祥耳边说道,“四皇子,太子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