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景合身扑过来,抢贺云阳手里那张已经离烛火很近的符纸。她已经用尽了全部的速度和力量,却被贺云阳用一只手挡住。她被推回到椅子上,而那张符纸的边缘已经被烛火燃起一角。
那符很古怪,一张纸居然能烧出噼啪的爆裂声。天景发着抖,数着那爆裂声。一声、两声、三声……
符纸的每一声爆裂,贺云阳都明显的颤抖一下。噼啪的爆裂声响过了六次,可符纸才烧过一少半。天景哭了,她死死地捂住嘴不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却流得汹涌。
师傅曾说过,换命是道家独有的法术,也是道家的十大禁术之一。师傅不屑地说,这种法术就是不封禁也不会有人愿意用的。换命不是攻击性的法术,它是施救术,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不管是凡人还是神仙,谁不盼望着能长寿长生,谁会愿意付出自己的命,换别人活下去!
师傅当时用玩笑的口吻讲了换命的使用方法,她也是当笑话听的。却万没想到今天亲眼所见,她不是旁观者,而是换命的受益者。
换命:施术者愿意拿出自己的寿数生命,为被施术者解毒治病延寿。须将两人的掌心血混合一起,用此血在金纸上化符。施术者要一边画符一边念出换命术的咒文。及被施术者的名字,生辰,生何病或者中何毒,或者愿为其延寿多久等等内容。画好符之后将此符纸点燃。符纸燃烧时发出的噼啪爆裂之声就是施术者为此付出的寿数。一声就是一年。待此符完全燃尽后,用纸灰混着画符所剩的两人的血,涂抹被施术者的掌心伤口,伤口涂之即愈,而被施术者所身受之病痛毒厄也随之消除。
师傅说,施术者要为此而付出的寿数是不定的,不但要看被施术者的灾厄易不易解,还要看施术者本人的命运好坏,要是命好的人即可事半功倍,要是命差的人,事倍功半可能都不止。
符纸终于燃尽了,爆裂声整整十三响,也就是说,贺云阳会为今晚的行为,少活整整十三年。一个凡人的生命中能有几个十三年?更何况贺云阳本来就命运多舛,危机重重。
天景流着泪,呆呆看着贺云阳若无其事的用笔搅了搅碟子中的纸灰和残血,待纸灰溶化在血里,他端着碟子走过来,命令道,“伸手!”
天景像个牵线木偶般伸出了刚才划伤掌心的右手,贺云阳伏下身,用手指挑起碟子里的纸灰糊,一点点涂在她的伤口上。果然像师傅说的那样,伤口涂之即愈。
“嗯,看来是成功了。”他端详着她完好的全无伤痕的掌心,极是欣喜。
“贺云阳,你知道你已经折了十三年的寿吗?她看着他憔悴得完全没了神采的脸,轻声问道。
“知道啊,你当我不会数数吗?没什么的,说不定折了这十三年,我的寿数就和你一样了。到时候我带着你上黄泉路,省得你害怕!“
“贺云阳!我,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不知道的,你不知道,我其实……”
十六年前的秘密差点冲口而出,她差点就要告诉他,她其实叫清瑶,是个天界的小妖。十六年前,她被她爱的人,陆离,一剑斩于轩辕台。一缕残魂没经过轮回就直接投了胎,被秋月明生了下来。她还记得从前的一切,她还记得陆……
她在一个字都没说出之前及时闭了嘴。她真是疯了,在他给予她如此深情之后,她却要告诉他,她其实心里有别人,用这种方式来回报他吗?她是没有脑子还是没有心啊!
“贺云阳,我不要回去了,我就留在这里,给你当压寨夫人好不好?”
他一怔,笑了,然后又是习惯动作,在她头上摸了摸,“这又是什么怪念头?”
“这不是怪念头,这就是一个顺水推舟的好主意!”天景兴奋起来,因为她忽然想通了,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可以让她像个普通女子一样,和这个爱她成痴的男人长厢厮守。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道,“贺云阳,你听我说,你明天就去明华苑,告诉小吱,让它装死,那不就是我死了嘛!这个计划就是挺委屈小吱的,它还要装好多天的尸体。我抽屉里的幻身符还有十几张呢,足够它坚持到举行完葬礼。只要棺材一入土就好办了,小吱精通的就是土遁术,跑回来还不是易如反掌。这样大渊公主陈天景就死了,也就自由了,可以给山大王做压寨夫人了。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好主意?”
他想了想,笑得开心,“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不过,你不后悔?”
她坚定地摇头,“不后悔!我母亲害我要我死,就让她顺心如意好了,我成全她,不和她计较。太子绞尽脑汁想除掉我,不过就是为了保全他的地位,那就让他以后当皇帝好了,我不和他争了。至于我死了我父皇会伤心难过,那也只好让他伤心难过了,就算是我不孝吧。贺云阳,这些我都不后悔,但要是我这一生负了你,那我才真的后悔呢!”
贺云阳托起她的下颔吻她的唇,她闭上眼,心想今生和他一起,就是最幸福的归宿了。天上的陆离远方的皇位,全当是南柯一梦,只有贺云阳才是真实的,完全永远属于她的。
“天景,那我明天就去和小吱说,让它开始装死。皇嗣早逝,一般会停灵二十一天,然后下葬入皇陵,这样算来,有七、八张幻身符就够了。”
想想让一只古灵精怪,一刻都闲不住,而且特别嘴馋的耗子精连续装死二十一天,真是又可怜又好笑。天景笑道,“你去好好和它商量,别又用剥皮威胁它。这次要托付它的,可真是个艰难的任务,它如果能做到,可就是袤合洲最会装死的耗子精了。”
贺云阳没有被最会装死的耗子精这个称号逗笑,他怔怔看着天景,眼神闪烁,似乎心里正在进行激烈的挣扎,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天景,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对你,只对你,我会作个老实人!”
“记得啊,你已经挺老实的了。”天景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贺云阳无奈地摇摇头,“我既然许诺了会对你做个老实人,那也就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了!天景,你可曾想过,你‘死’了之后,你父皇,会是怎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