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荻夫人刚出门去,小吱就从床下探出脑袋来四下张望。又呆了片刻确定安全,它一扭身子蹿到了床上,急叫道,“公子,公子,你怎么样?”
贺云阳除了死去活来天昏地暗还能怎么样,他死咬着牙,搜集起每一分力气来抵抗疼痛。他恍惚听到小吱急切的呼唤,但哪敢开口说话,他不能让自己叫出来,不能让母亲听到,他已经很多年没奢望过母亲的手能赐予他些许关爱,今晚真是痛昏了头,居然向她求助,结果自取其辱。
可是,如果她不想照顾他,又何必像模像样地坐在他床前,摆出一副慈母的姿态。只是会有哪位慈母,能在儿子生死两难的痛苦挣扎时,事不关已的专心看书。或者,她只是坐在这里,欣赏他忤逆了父皇的可悲下场。
“公子,你想不想见天景公主?我去把她叫来吧!”小吱见叫不应它家公子,就另换了一个公子绝对会有反应的问题。
“不,许……你敢,去,我,我剥了你的皮……”贺云阳果然有了反应,拼命挤出这一句威胁的话, 又忍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接道,“就是,你去把她叫来,又,又能怎么样……她也只能,看着我哭罢了……看到她哭,我,我会更难受的。小吱,你听话,你自己,出去玩吧,让我一个人呆着!”
小吱摇了摇尾巴,乖巧说道,“小吱不去找天景公主了,小吱就在这儿守着,再不说话了。”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于是小吱只好出来了,也不敢离远,就坐在门口不住摇头,急得搓爪叹息。
秋蝉阁很小,坐在这里,就能看到旁边东院秋荻夫人住的房间里亮着灯,隐约可见她正坐在窗前,估计又在看书。小吱叹息一声,它实在不明白,那个女人,到底为什么会对公子如此狠心!
忽然,“啪”的一声轻响,一小块碎瓦落在了它身边,小吱正想着问题,不提防吓了一跳,它定定鼠胆,看看那片本来应该呆在房顶上的瓦,立刻反应到,屋顶上有人!
它第一个想到的,是康明帝或者太子,掐准了今晚的好时机派人来暗杀公子。那可就糟了大糕,现在的公子,稍有些武功的人就能杀了他。
不过,以为它小吱是吃素的吗?错,耗子精也是有着强大战斗力的!只要来的不是杀气强悍让它不能近身的极品高手,它就让他今晚有去无回!
小吱弓起背,凶狠地望向公子寝室的屋顶,然后,绷紧的身体和意志就放松了。那个坐在屋顶上,不住对它招着手,示意让它上去的人,不是天景公主是谁?
“天景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坐在屋顶上干什么?”它蹿上屋顶,在她身边坐下。
“嘘!”天景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我早就来了,看见他母亲一直在屋里,我就不敢进去,这院子又小,我没处藏,就只好坐在屋顶上了。你怎么才出来呀?我就盼着能看见你,帮我想个办法进去!”
小吱有点感动,问道,“你是来看我家公子的啊?”说出了口觉得这真是废话,这座秋蝉阁荒凉败落的连一般民宅都比不上,不是为了公子,人家为什么要大半夜地跑来,坐在屋顶上吹冷风!
“别明知故问。哎,你觉得她还会不会过去?我现在可以进去看他吗?”天景说着话,眼睛一直瞟着东边那间屋,窗纸上映出的秀丽身影。那个被他叫做“母亲”的女人,竟比他老爹和竹竿太子更加可恶。
“没问题!”小吱一挺胸,大包大揽,“你进去看公子吧,我保证让她不会再过去了!”
“哦,那就好!不过,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天景红着脸吱唔扭捏,最后一横心说了出来,“你可不可以把我从屋顶上弄下去?我自己,不用御风符的话,……好像是下不去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她是公子那么喜欢的女人,而且一直对自己也很好。小吱就能笑得直接从屋顶上滚下去。现在,它咬着舌头用力地忍,把舌头咬得很痛才能平静说话。“行啊,不过我的术法不是太稳,你要注意,落地时自己掌握平衡。你闭上眼睛!”
天景依言闭上眼睛,只觉身边忽然起了一阵风,卷着她向下面飘去。不过,快靠近地面时风就消失了,她骤然落下,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想想贺云阳的法术,深刻体会到了公子和耗子之间的差距。
如果是平时,贺云阳岂会连有人在自己屋顶上说了半天话都不察觉,只是现在他全部心神都在和疼痛纠缠,意识昏沉,仿佛身外世界一片空白。但隐约中,他觉得有一只手在背上轻抚,那只手所过之处,火灼般的疼痛中渗入一丝清凉。那清凉在慢慢扩散,深入,逐渐渗透进血脉脏腑,凌迟火焚般的疼痛竟然开始缓解。
他的神志一恢复,立刻就发现这不是幻觉,真的有一只手在背上移动,涂抹着什么。他下意识叫了一声“天景?”
居然真是她的声音在回答,“当然是我。除了我,你还能指望谁啊!别乱动,我给你上药呢。这药怎么样,是不是疼得轻了些?”
“嗯,轻了很多!”他伏在枕上,眼睛有些酸涩。刚才痛成那样他都能硬抗,现在居然想哭。他记得小吱提出要去找她被自己骂了,可就算小吱还是去了,她也不至于来得这么快,她最近御风术长进得这么快吗?
药效愈发明显,疼痛已轻了一半。他缓过些精神来,就能调动体内真气在经脉间流转来压制火龙鞭的毒性。她的手还在他背上涂抹着神奇的药膏。每一次当他危难时,都是她的手拉住他,把他的命拉回来,他以前总觉得自己命硬,原来其实并不算硬,上天慈悲,见他独自挣扎得辛苦,就赐予了他一个护身符。
这个护身符的名字,叫陈天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