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景失魂落魄地回到明华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煎熬着。七天,一共八十四个时辰,八十四个时辰之后,贺云阳就要见到那个恢朝的五公主了。然后,就是他和她的婚礼庆典了。
贺云阳虽然不是太子,但这毕竟是两国联姻,场面想必是盛大而隆重的。天景想着贺云阳穿着婚礼吉服的样子。他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穿婚礼吉服的样子肯定更好看,可她看不到了,和他共牵一条红绸的人也不是她,永远也不会是她了。
天景很想哭,想放声痛哭一场,把心底的疼和悔都哭出来,不然她就快要闷死了。可她不能哭,她身边服侍的人一大群,无缘无故地大哭起来,他们肯定会以为天景公主疯了。
天景也真的快疯了。她希望贺云阳能再来一次,再问她一遍愿不愿意跟他走。她一定会点头,经历过二十多个时辰的煎熬,她才看懂自己的心,她才发现,她喜欢他,已经不止一点又一点了,而是很多,几乎像他喜欢她一样多了。
第三天,清和跟玄明过来,给她送一件东西。小宫女进去和天景说了。一会儿,等在院里的两人就看见天景梦游一般地晃了出来。明明脚下还有三层台阶,她就像没看见似的,一步跨下来,然后,就摔了个结结实实。
玄明赶紧抢上去扶她,手还没碰到她。天景忽然“啊”地一声叫,开始抽泣,接着小声哭,最后放声大哭。
天景向来要强,从来不是那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子。这一跤摔得哭得这样,想必非常严重。清和跟玄明连忙一边一个把她扶起来,又吩咐宫女芯儿快去请太医来。
他们两个把天景扶进屋里,这时候秋月明正好不在,一众宫女嬷嬷见公主哭成这样,都慌了,七嘴八舌,忙忙乱乱。
清和知道天景性子骄傲,不愿这么狼狈的样子让众人围观,就把这些人都打发到院里去了。她和玄明把天景扶着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
天景还是哭,蜷着身子,哭得惨痛无比。哭得玄明清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又不是小孩子,摔了一跤而已,也看不出有什么伤,至于哭成这样吗?
两人对望皱眉,玄明轻声道,“这样,我先回避,你帮她看看到底摔到哪里了,会痛得这么难忍。”
玄明出去了,清和一边柔声劝慰,一边伸手在她身上轻按,问道,“天景,你到底摔到哪里了?”
天景不说话,只是哭。她好不容易有了个哭的理由,尽管挺蹩脚挺没出息,但只有这个借口能让她痛痛快快哭一场了。
天景用一场痛哭,为这段她一直不好意思承认,其实刻骨铭心的爱情送葬。哭过之后,她的精神也渐渐恢复。虽然还是常常发呆,但魂儿已经回到了身体里。她现在就是很想知道,那个恢朝的五公主是怎样的女子,够不够漂亮聪明,能不能配得上他?
时间再慢也终会过去,已经第六天了。天景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就在贺云阳婚礼大典的宾客之中,看着他和他的新娘在一起,一身红衣的贺云阳真是好看啊。她还是像从前很多次一样,怔怔出神地看着他。看他和他的新娘拜天地,拜高堂……她跟自己说不能让他们再拜了,夫妻对拜之后就要入洞房了,从此贺云阳就是别人的人了!这怎么可以,贺云阳是她的,他都签了卖身契的!
可是掌心里的灼痛让她记起,卖身契的印记已经被他用一个吻从她的掌心抹去了,从此他是自由身了,他,另投明主了。
宾客中居然有人起哄,让他现在就掀了新娘的盖头,让大家看看新娘美不美。贺云阳就真的微笑着挑了新娘的盖头,微笑着托起新娘低垂的羞涩脸庞。
天景猛地惊醒,她坐起来愣愣出神,梦果然都是反的,她在梦中看到的贺云阳的新娘,居然是她自己。是的,在梦里和贺云阳含笑对视的幸福新娘,是陈天景。而在现实中,绝不会是她。
第七天。
康明帝很生气,非常生气。今天是恢朝国君携女来访的日子,而贺云阳这个准驸马,居然从早到晚整整一天,面都没露一下。派了多人去找,回来都称哪里都不见三皇子。
恢朝国君虽然笑容未变,但气氛明显尴尬了。
恢朝是小国,国力军力都不强,又是齐朝的邻国,就活得比较仰仗齐朝鼻息。因此一见齐朝国君为三皇子提亲的国书,就赶忙应允,把他一向视为珍宝的最小的五公主,许给了这位大名鼎鼎的齐朝三皇子。当然,那位小公主对这桩婚事也是很喜欢很满意的。
恢朝国君兴冲冲亲自送女出嫁,可来此一看,那位准女婿影子都不见,就连话也没托人捎一句来,就好像根本不知这桩婚事,真是好大的派头。就是百姓被如此冷待也要怒了,何况他大小也是一国之君。若不是为国家利益着想,他一定会悔了婚事,携女回家。
迎宾晚宴结束,生了一天闷气的康明帝仗了三分酒意,亲自来找贺云阳。他还从来没被这个儿子如此忤逆过,盛怒之余又有点疑惑,贺云阳是极聪明极能忍耐的,自己对他的种种为难算计他都能逆来顺受。这次自己只是让他成个亲,又不是要他的命,对方也是个漂亮公主,哪方面也不委屈了他。就算他从未与对方见过,心里一时有些不愿,但怎么敢如此大胆,完全无视自己的权威,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
康明帝在秋蝉阁里外转了一圈,不见贺云阳的人影。将要出门时,看见一个内侍欲言又止的样子,逼问之下,内侍说道,“三皇子……今天一整天都在御花园东边的揽翠轩喝酒。”
揽翠轩中,康明帝看到的香艳一幕气得他差点吐血。
贺云阳身边莺莺燕燕地围着四个女子,个个容色不俗。居中而坐的贺云阳衣饰不整,发髻散乱,左拥右抱地揽着两个女子,一张染了酒意的脸,明艳柔媚的让他身边的女子个个黯然失色。
康明帝咬着牙,一字字从齿间挤出,“贺云阳,你这是在做什么?”
“喝酒啊父皇,难道您看不出来?”他笑得颓靡媚惑,眯了眼道,“儿子马上就要成亲了,心里高兴,就来揽翠轩喝上两杯。呃,对了,”他站起身凑过来,浓烈酒气也一起扑过来,“父皇,儿子听说那位公主已经来了,儿子刚刚派了人去看她,请她过来一起坐坐。”
康明帝猛回头,惊怒交集地看着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