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景知道贺云阳有时候很疯,但万没想到他能疯到这个地步。
她衣袋里有御风符,可她被他牢牢抱在怀里,根本不可能把符拿出来。往下看一眼,尽管刚才贺云阳飞得很高,但他们下坠速度更快,黑乎乎的大地已经越来越近了。
“溶阳山泡温泉,去不去?时间不多了哦。”他在她耳边轻语,声音里居然还有笑意。她张口,猎猎的风就灌进来,淹没了她的声音。在这样的狂风里,也只有贺云阳这个功力高深底气十足的家伙能开口说话。她只能点头,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
在离地面仅有几丈的距离,贺云阳又展开了御风术,带着她猛得向上飞起,向大渊皇宫的方向飞去。
“贺云阳你这个疯子!你放我下去,我自己飞,我以后再也不信任你了!”认识他这么长,天景第一次觉得他这张脸不好看了,不但不好看,还很阴险很欠打,如果她现在能腾出手来……不过,好像还是不忍心打他。
“我怎么了?不过就是试验一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而已!哼,事实证明,你就是矫情而已,真实死到临头的时候,你的胆量比小吱大不了多少。以后你再敢说不怕死,我还拿这个法子治你!”
“你……你别不识好人心啊,我明明就是为你着想,不忍心你和我一起死。”天景知道自己这次是露了怯,但嘴上还是不服输,“你这么漂亮的一个人,摔得扁扁的,那得有多难看!”
“哦,是这样吗?”又是这种狐狸一般的笑语,天景心里咯噔一声,想着他接下来不是要把自己推下去再做一下试验吧?可是贺云阳再没有恶作剧,他在她耳边说,“要是真为我着想,以后就做个怕死的陈天景吧,因为,我不想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
幻身符真的好神奇,天景看着另一个自己坐在桌前看书,完全没有破绽。她已经和母亲跟侍女们说过了,这个下午她哪里也不去,只在房里看书,谁也不要来打扰她。
从大渊飞到月氏国用了大半个时辰,但穿越溶阳山方圆百里的的空中乱流却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天景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么强劲而混乱的风,她和贺云阳被狂风卷着甩来甩去,就像两只纠缠在一起的断线风筝。
后来,两只风筝总算在溶阳山的半坡平安落下了,看着彼此灰头土脸的样子忍不住笑。
溶阳山很热,从半坡到山顶,似乎每向上走一步,热度便增加一分。天景还好,因为体内有冰璃雾的寒气,她几乎从不知道什么叫做热。身处这样的酷热之中,反而觉得很舒服。可贺云阳就遭罪了,他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脸色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重,天景看着他的样子,真怕他会中暑昏倒,那她该怎么办啊?想想那片可怕的乱流,她自己都过不去,不要说带着他了。
“贺云阳,要不然你先下山去吧,我一个人上去……”
“别胡说,好像我很娇气似的,不就是热一点儿嘛,没事的。我适应力很强的,下次来就没这么难受了。”贺云阳又抹了把汗,“我前天来看过地形,前面有一段很陡的,你自己根本过不去。抱好你的衣服,快走吧!”
“哦。”天景把装着替换衣服的小包袱又往怀里抱了抱,跟上了他的脚步。
他们终于上了山顶,一个个冒着热气的泉眼参差排列,蒸腾起一片浓浓白雾,连天景都有点出汗了。她担心地去看贺云阳,可他没但没有将要热晕的意思,反而好像比刚才好了些。他拍拍她的头,得意的笑,“看什么,我的内家心法可不是白练的,我只要再修习二十年,就能达到寒暑不侵的境界了。”
“哼,寒暑不侵很了不起吗?”天景又想起了陆离,想到他的寒暑不侵,想到他为了让她也寒暑不侵送她的天极暖玉,那颗玉,现在还嵌在她的心脏里。却无法再让她寒暑不侵。
她叹口气,自己挑了个泉眼。回头瞟他一眼。贺云阳会意,递给她一枚哨子。“我先下去。你慢慢泡着吧,泡好了收拾好了就吹哨子叫我,我上来接你。”
天景接过哨子,不自觉想到玄明吹哨子驯他的猎犬的情景。贺云阳看她的促狭表情,就猜到了八成,叹口气,可怜兮兮道,“没办法,谁让我签了那卖身契呢,一日卖身,终身为奴啊!姑娘请自便,小人先下去了。”
天景目送着那个“小人”下山去了,才脱了外裳,慢慢滑进泉眼。温热软滑的泉水浸润着身体,真的是非常舒服。温泉的热气透过毛孔渗入体内,纠结在经脉里的隐隐寒意竟似真有退去的迹象。天景舒服地闭上眼睛,想想一个月能来泡两次温泉也挺好的,就是贺云阳太辛苦了。不过,谁让他卖身给她了呢!她摆弄着手中那枚骨哨,得意地笑。
月氏国边境处的一家小茶铺里,店小二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在他店中喝茶的客人,那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容貌气度都极是不凡。尤其是那个公子,他在这个茶铺做小二十几年了,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但是,也没见过那么能喝水的人。他都已经上了三大壶凉茶了,几乎是那个公子一人喝掉的,而且,居然还没喝够,又在要第四壶了。
喝了五壶凉茶的年轻公子终于把茶碗推到了一边,丢了一两银子在桌上,和那个红衣女孩一起走了。小二赶紧奔过去,把那一两银子拿起来左看右看。心想那个年轻人实在太奇怪了,那么斯文漂亮,喝起水来却像个车夫挑夫般不讲究,但付帐时又如此大方,他这个路边小店,三天也赚不到一两银子的。不知他们以后还会不会来?要是天天来就好了。
后来,每半个月,那一对年轻人都会来他店里喝茶,年轻公子的茶是越喝越少,但是银子却不少给,每次都是一两银子。
后来,这一对奇怪的客人,在他的店里,喝了十几年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