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景心里没底,又不愿对母亲用瞳术,只好又点了点头。反正有师傅在,吃亏倒霉的就不会是她和跟她亲近的人,至于接下来的戏会演成什么样,她懒得管了。
锦阳帝的威压已经快把空气凝成冰了,宜妃越来越软的腿再也难以撑住身体,几乎马上就要进入她生命中的第一次昏厥。僵硬的沉默忽然被打破了,秋月明的声音轻柔镇定,“皇上,臣妾有话要说。”
这一句话是给宜妃解了围,那两道山一般重的目光总算从她身上移开了,她喘过一口气,才感觉汗湿重衣,身上湿冷粘腻,像缠满了蛇。她听到锦阳帝在问,“你想说什么?”
宜妃心里恨道,“那贱人还能说什么,不过是落井下石罢了!”
“臣妾恳请皇上同意滴血验亲!”
旁人不必说,甚至连天景都有点惊讶,没想到母亲真会这样做。她疑惑地看了眼赵福胜,老内侍没开口,翊雪的声音懒洋洋地飘进她耳中,带着些赞赏,“我可没对她用瞳术哦,她倒真是个胆大又有见识有决断的女人。她明白做皇帝的都有很重的疑心病,如果现在没有个切实的结果,他心里会一直别扭着。你那太子哥哥以后前程堪忧啊!她觉得你有些神奇之处,愿意相信你,愿意赌这一把。你这位母亲,可是从来不怕冒险的。”
天景点头,所谓“富贵险中求”,母亲倒是深谙此道。只是她哪里有什么神奇之处,只倚仗着一位大有神奇之处的师傅罢了。
“月明,你何必和她赌气,朕自然是信你的!”锦阳帝嘴上这样说,其实松了一口气,如果秋月明不说这话,他现在或以后未必不疑她心虚,疑太子的身份有鬼,但她既敢这样说,就再无可疑心之处了。
“瞧皇上说的,臣妾又不是小孩子,赌气作什么。只是此事已经闹到如此地步,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说不定朝中已有人知道了。皇上相信臣妾,但外人不会信。如果没有一个切实的结果,难保没有好事者会把此事扯到朝堂上去和皇上纠缠。那时您岂不是更尴尬为难,臣妾和两个孩子的名声更要被玷污。不如现在验过,皇上您彻底安心,也还我们母子清白,至于某些人,也好看得明白,死了心!皇上您说是不是?”
锦阳帝思忖片刻,冷硬的表情恢复了些暖意,“月明你总是最识大体的。那就验吧,王太医,是怎么个验法呢?”
惶惶难安的王太医强打了精神解释道,“只要取清水一碗,将检验之人的血滴入水中。若是至亲,血即相溶,若非血缘,血即不溶。呃,此事既还牵扯到天景公主,不妨三人同验。”
锦阳帝听罢,默默颔首。这时赵福胜上前一步,恭声道,“皇上,就由老奴去取水吧。旁人不是和宁妃娘娘有关联,就是和宜妃娘娘有牵扯,都可能有作弊之嫌。老奴只忠于皇上,哪边也不会偏向,所以老奴做这事最合适。皇上以为如何!”
锦阳帝“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宜妃又补充道,“这样最好,省得出了结果有的人还不死心,继续胡搅蛮缠!”
天景闷笑得肚子痛,心想谁去取水作弊的可能性都不大,唯独你这个最不可能作弊的人,百分百会作弊。
赵福胜很快就端了一只青瓷碗回来,他把碗端给锦阳帝检视,略略拨高了声音道,“这碗是老奴亲自从后厨找来的从没用过的新碗,这水是老奴亲自在院中的井里打上来的井水,绝不会有问题!”
王太医打开随身携带的针囊,取出一根金针,“只要取一滴中指的血即可。皇上您先来,然后是太子陛下,再然后……”
一个冷酷凶狠的声音猛地插进来,“那个丫头我来扎!”
所有看向宜妃的眼神都带着不敢置信。这个女人大概真的是疯了,她的脸古怪得扭曲着,连嘴唇都惨白的,却毫无惧色,仰着头冷冷道,“天景这丫头太鬼了,谁知道她又能玩出花样来,臣妾一定要亲自动手取她的血,别人都信不过。”
锦阳帝气得怔住,片刻才反应过来,低吼了一声,“赵福胜,叫人来把这个疯女人拖出去!”
赵福胜答应着却不动,用眼神指挥徒弟来添油加醋。天景无奈,只好凑过来装善良无辜小白兔,怯怯道,“父皇您息怒!随宜妃娘娘的便吧。只要她以后别再跟您和母亲纠缠吵闹,天景愿意让她扎针取血。不过就是疼一些罢了,没关系的,天景不怕疼,父皇您别生气了!”
锦阳帝果然大为感动又心疼,一边摸她的头,一边怒叱宜妃,“谢青华,你还不如一个孩子!”
宜妃此时已万念俱灰,连性命都豁出去了,又岂会介意这样无关痛痒的斥责。不如孩子?那就不如孩子罢!反正已经彻底决裂了,现在君心似铁,就算她再如何委曲求全也不能挽回分毫了,又何必白费力气!
急于离开是非之地的王太医举袖擦了擦冷汗,几乎拖着哭腔道,“皇上,那就开始吧!”
王太医很迅速地为皇上和太子取了血,然后……宜妃迎着锦阳帝怒极厌极的目光昂首走来,狠狠攥了天景伸出的手,又夺过王太医手中金针,那气势竟像是****一柄砍刀。天景刚刚来得及闭眼转头,手指上就是一下剧痛,真的是剧痛,好像手指一下被刺穿了似的。
她“啊”的一声哭叫出来,这倒不是演戏,实在是痛极了。然后她被父皇一把揽进怀里,听到他一声怒吼,“你干什么!”
接着就是一记沉重的耳光和宜妃跌倒的声音。
她依在父皇怀里嘤嘤抽泣,倒是没如何恨宜妃,只是想着:“师傅太坏了!”
王太医看着天景鲜血淋漓的纤细手指也直皱眉,只好用绵纸把涌出的血吸干净,小心地挤出一滴在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