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5日,是行长见面会的日子。
雷天把唯一的一件白衬衣找了出来,可是已经邹巴巴的了,他只能用铁饭盒装着热水简单的烫了烫勉强应付。
雷天和王勤一起来到了分行3楼会议室,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另外10位新人。12位新人纷纷自我介绍。
雷阳阳:男,震旦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留英交换生;
杨婷:女,北方大学法律系硕士研究生;
王晨:女,北方大学金融系本科毕业生;
司娜:女,北方师范大学金融系硕士研究生;
薛万昌:男,SH大学财会系本科毕业生;
白奕:男,东京大学情报科学研究生毕业;
万真真:女,成津大学财会系本科毕业生;
刘树杨:男,成津大学金融系硕士研究生;
邓春华:男,江北师范大学数学系本科生;
汪洪扬:男,成津科技大学天体物理系本科生。
王勤:男,成津大学金融工程系硕士研究生;
雷天:男,成津大学金融数学系硕士研究生。
坐在会议室正中的有三个人,最中间那个皮肤细白,但是头发也是花白,有种鹤发童颜的感觉,看不出多少岁来。左边是那日见过的常行长,右边是一位看起来瘦干干的中年人,年龄不过40岁,样子很是干练。
中间的人首先开口了,说道:“欢迎各位新同事今天来报到,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益建银行成津分行的一员了。我是成津分行行长陈志同,我左右边这位是分管对公业务的常行长,常安生;右边边这位是分管个人金融和资金结算业务的晏威来行长。各位新同事再用两句话总结一下自己。可以说特长,也可以说期望。“
顿时间办公室就火热起来,雷天与王勤在角落里并不积极,因为王勤明白自己只是过客,终究要回到省分行去的,而雷天则无法像其他人一样能够拿出得意的东西出来说,因为他确实也没什么可以摆上台面的特长。
行长陈志同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雷天,变问道:“你是小雷吧。说说你有什么特长。”
“呃,陈行长,您好,我是雷天。我…我的特长是信息安全技术。”雷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憋出这句话、这个特长来,不过雷天确实在信息技术安全方面比较在行,写个小代码什么的还是不在话下。
“哦,哈哈哈,好啊,黑客啊。”陈行长和左右两位行长互相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那对于银行工作你有什么了解没有,有没有什么针对性的知识储备?”常行长突然发问。
“嗯,银行是经营风险的机构,信用评判是很重要的业务,我的研究生专业是学金融数学的,研究方向就是信用风险与违约损失。”一说到专业上来,雷天顿时就有了灵光一般。
“哦,信用风险啊,那你都会些什么模型呢?”常行长继续问道。
“一般我用结构化模型,也就是KMV模型,根据一般集合上首达时序列的强马尔可夫性,我们假设一旦资产价格…”雷天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说。
“稍等一下,你说的那些都是理论化的概念,内部评级模型了解不。”常行长打断了雷天的演说。
“知道,内部评级模型的理论依据是矩阵的迁移…”雷天又开启了演说模式。
“嗯,看来很专业!”这次是陈行长打断了雷天的发言,因为大家确实对雷天的理论没有什么兴趣。
雷天手里还捏着自己的毕业论文《一般项目投资在会计信息计量误差、非周期性经济冲击下的违约概率与损失风险》,不过看来没人会问他了,雷天也知趣的把论文装进了包里。
接着三位行长分别介绍了一下现在分行的业务状况,见面会就草草的结束了。按照安排,新人应该在分行营业部统一学习3个月,然后到培训中心集中培训一个月,最后进行分配。但是由于江北分行人力资源比较紧张,将10月才进行的集中培训提前到了7月,成津分行决定三天后就进行分配。12人先被安排到了分行营业部的会计结算部,分别在柜台和后台见习。
见习的日子很无聊,分配命令很快就下来了,分配命令是用一个信封装起来的,每个人都不能互相看到。
然而刚毕业的学生毕竟没有防备心,大家你拆我拆,你说我说,一明二了了,除了王勤是成津分行办公室,其余10个人都分到了下属各个支行机关。雷天拿着信封,心跳不断加速,我会分配到哪呢,不会是公司业务部吧?
拆开后,雷天从头凉到脚,心中一股愤怒冒出,“妈的!居然是西乡支行新南分理处!”
王勤凑过来一看,“你这是网点啊!”
“新南分理处,在XX县新南开发区,就是XX县和金江县交界的地方。猴子,我被发配了。”雷天愤怒的说。
“没事,其他人分配到支行,到了支行也一样下网点。”王勤开始安慰雷天。
雷天并没有说话,他把分配的纸条装回了信封,又回到岗位上去了。
下班后回到宿舍,雷天心中难以平静,他到楼下公话亭给沐梓打了一个电话,讲了自己被发配的事情。沐梓一边为他抱不平,另一边也劝他接受现实,好好工作。
由于心情不佳的缘故,雷天没说几句便挂了电话,在楼下转悠。
不知转了几圈,雷天来到了宿舍楼背后的巷子里,却发现这里是另一篇天地,各种大排档、小吃摊在阴暗的巷子里参差排开。
“大壮,过来!”雷天听到王勤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王勤和刘树杨、万真真在不远处的地摊上上吃着麻辣烫,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
雷天走过去在空着的位置坐了下来,拿起锅里已经烫好的菜便开始吃。
“雷哥你好,我是万真真,我们都是成津大学的校友,以后要互相照顾哦。”万真真很大方的伸出右手,作出握手的姿势。雷天不好意思的伸过右手轻轻的握了握。
“大壮,今天我听说个事情。”王勤说道。
“什么情况。”雷天有心无心的问道。
“你被人整了。”王勤一字一字的说,“张主任干的好事。”
“什么意思!”雷天瞪大双眼望着王勤。
“我听说,你本来是分到金江支行的,结果今天上午张主任突然说陈行长的意思让你去新南分理处。中午的时候陈行长来问,结果陈行长说没说过让你去新南分理处,张主任就说是他自己听错了,不过年轻人去分理处锻炼一下也好。”王勤喝了一口啤酒,继续说道,“陈行长说小雷学历高,应该到支行锻炼,锻炼好了回来也容易提拔。结果,张主任说,就是分理处才锻炼人呢。”
雷天想不明白,难道就因为撞见了一次张主任收礼,就三番五次的被他整。先是宿舍,然后现在是分配。
王勤劝他:“你忍忍吧,好好干事情。我这找到机会的时候跟老板说说。常行长这里我给你盯着点。另外你也得往好处想。虽然是新南分理处,但毕竟机会多,好多业务还没开展。“
四人又说了学校里的一些趣事。雷天仿佛忘记了自己被人整了这回事。
第二天,因为已经分配,分行给了每个人一些时间整理,所以雷天并不用去上班。
雷天早早的起了床,坐着96路公交车前往新南开发区。
新南开发区是荒地上建立起来的新区,车辆很少,主要是渣土车而且大多都是晚间施工,因此白天也就很快的到了新南,算下来也不过50分钟。雷天自我安慰着,总算还能有办法省去房租。
下了公交车,雷天在新南的核心区域逛了起来,远远看去,整个新南的核心区域已经整理完毕。一条条公路把空地分割成许多小块,小块里面长满了杂草,看样子已经整理出来很久了。不远处的总部经济园区里面到处耸立着招商的牌子,只有两栋楼上面有企业名牌,一个是新南投资,一个是意明集团。新南投资是政府成立的平台公司,而这个意明集团却从来没听过。总部园区旁边有一圈的熟地,熟地外面就是当地农民的拆迁安置房,全是统一规划修建的三层小楼房,居民利用自家楼下的门面房做起了各种小生意,有餐馆、服装店、网吧等。看上去很繁华的样子,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时间不对的原因,街上人却很少。
安置小区和熟地的中间还有一个不大的院子,远远的就能看见飘着的国旗,那是新南街道和新南开发区管委会的办公区。在安置小区的中间位置,也是远远的就能望见一抹绿色,是益建银行独特的绿色,那便是新南分理处了。雷天在门口看了看,似乎没有什么人,也没有进去。
下午雷天来到了沐梓的出租屋,下一周沐梓便要出差,于是雷天便提出陪沐梓去逛逛街,一来买点必需品,二来也想和沐梓说说最近的情况。
两人在市里最大的超市逛了一下午,结果也没买什么东西,彼此也没有太多的语言。雷天总想打破这种沉默,不过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两人回到出租屋后沐梓先开口了:“我爸昨晚给我打电话了,他说银行每个月只有几百钱的收入,你非要进银行,我们两个人加起来一个月才得三四千块钱,会过的很艰难。”
雷天听得心中直冒火,但是又不敢在面上说什么,只能默默的“嗯,嗯。”
“你以后能做到年薪十万吗?”沐梓突然问了一句。
“可以啊,我听说益建银行成津分行都是十万起的。”雷天焦急的回答。
“嗯,那就好。我相信你,我这里给你500块,你第一个月没有工资,还是很艰难的。”沐梓从钱包里拿出500元塞到雷天的手里。
雷天推过沐梓的钱,说道:“我不要你的钱,你的钱你自己用,以后我还要挣钱给你用,我这先走了。”说罢便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雷天就知道,不该按自己父亲的意思一毕业就去提什么结婚的,沐梓肯定跟他爸爸说了。现在就剩下这层窗户纸了,雷天不想捅破它,一旦大家摊在面上说家境门当户对的时候他就可能必须和沐梓说再见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正巧黄伟珍在楼梯口抽烟,看样子很是焦虑。
“黄哥你怎么了,有心事啊!”雷天随口一问。
“我被客户投诉了!绩效扣惨了!这个月白做。唉,你今天不是去分行接受分配吗,怎么样,分到哪了。”
“新南分理处。”雷天很是无奈的回答。
“新南,怎么会分到那个鬼地方,鸟不拉屎的。”
“唉,说多了都是泪。雷天并不想再去多提,黄哥有什么建议没有。”
“建议啊,新南分理处的主任是黄秀华,人还可以,分管行长是秦日隆,人如其名,日龙包一个。新南是开发区,荒凉的很到处都是农民工,你得注意点,不要带太多钱,以前有个女娃儿在新南就被强奸了。还有,黄秀华今年才…”黄伟珍越说越来劲,似乎就要说偏了。
“哦,我知道了,我就是金江人,新南那地方熟悉。分理处有什么机会没有。我是指上来的机会。”雷天不想听他八卦,打断了他的话。
“上来?谈何容易。下去容易上来难。我还不知道你是金江人呢,你是金江哪里的?”
“农村的,彭水乡。”
“哦,那好远啊,坐车得坐3个小时。”
“是啊,所以我才稀罕这宿舍啊。”
“啧啧,这宿舍确实不错,租出去市价得350。”
“租出去?这允许吗?”
“房子分给你了,你给谁住有什么关系。”
突然黄伟珍从包里摸出一个手机,接起来很大声的说到,喂,啊,我是……
雷天并不想看他继续炫耀新手机,于是便打了个招呼上楼了。
听黄伟珍说宿舍可以租出去,便盘算着,如果自己去新南租一个房子能比350低,那么每个月房租就能补贴一部分收入了。
于是周六的时候雷天又坐着车又去了趟新南,在安置小区里寻觅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户人家愿意把三楼的一个房间租给雷天。雷天看了看这个地方,房屋开窗向南,位置不错,三楼本就是一个小套二,厨房、卫生间、客厅什么的都有。另一间房房门,房东解释这间房已经租出去了,是个女孩,所以雷天能不能租到房子还得看别人女孩答不答应。价格方面却比雷天想象的好多了,一年1800元,一次性付清。
据说这个房间的租客要下周一才回来上班,于是跟房东越好了下周再来谈。
下午,雷天从新南回到了彭水家里。雷天的爸爸在工地还没回来,他妈妈王玉芬格外高兴儿子回家了,忙上忙下的张罗着一桌子菜。
雷天坐定在桌前,似老僧入定,不过双眼无神,有很多心事的样子。
王玉芬哪能不懂自己的儿子。她问到:“怎么,是跟沐梓吵架了?工作不满意?”
这时屋外传来摩托车的声音,是雷天的爸爸雷卫华回来了,他提着一部硕大的电锤,看见雷天高兴的说:“你这娃回来都不打声招呼呢。”
雷天仍是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