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苓的提议让孟景春愣了一下,沈英走过去将孩子抱过来:“叫沈孟也太敷衍了。急着取名做什么,这么小丁点儿的人现下还用不到名字,先给个小名喊着,往后若要用到名字,再议无妨。”
他这话说完,孟景春招招手,他便凑过去:“什么事?”
孟景春道:“小名叫树好不好?”
沈英也不问为什么,立即表示赞同:“恩,就用这个。”
一旁的沈时苓见状也意识到自己的提议打了水漂,估计此时若孟景春随意说个名字沈英也会立时叫好的,便不再多说。起名一事,便就此打住。
那边沈代悦将书匣送了过来,说札子已是印了出来,今日才刚拿到,便先拿来给孟景春过目。沈英打开书匣,将书册取了出来递给孟景春,她看了半晌,这才回神接过去。
书皮干净,内页整齐。孟院判诊病札,这是父亲短暂一生的心血,如今能重见天日,她心下的慨然一时间难以言表。
适逢产子之日又拿到父亲的札记,人生两重大事了却,实在已不能再圆满。
盛夏里坐月子十分熬人,这个不让碰那个不让吃,主要是连澡都不让洗,孟景春自觉十分狼狈,连沈英都不让进门。于是这一个月里头,沈英便被逼着在隔壁屋子睡觉,每晚偶尔能听到隔壁屋子的孩子哭声,起身去敲敲门,孟景春这才让他进去瞧一眼。
孟景春坐月子又要带孩子,府上请的乳母几乎都快没事做了。沈英瞅着觉得孟景春太辛苦,便让乳母多帮帮手,孟景春也好喘口气,安心坐月子。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个月,府上办了满月酒,热热闹闹请了许多人。小家伙被抱出来围观,粉粉嫩嫩的看着甚是可爱,然对人却是爱理不理的,怎么逗都不哭不笑,很是无趣。宗亭调侃道,这回外甥女是生了个小沈英,往后家里的日子估计要难过。
沈英闻言没给他好脸色看,小气吧啦地又让乳母将孩子给抱回去了。孟景春见孩子又被抱回来,不知发生了何事,听乳母一讲经过,抱着孩子不禁笑了。仔细瞧一瞧,小家伙眉眼确实是像沈英,若将来也是差不多的性子,那真是有得受了。
孟景春到底是年轻身体好,恢复起来也快,且最近忙着带孩子,吃得又不多,半夜也没法好眠,故而好不容易长起来的肉又迅速消减了下去。
孕期颐养了性情,生产之后整个人似乎也变了不少,她改了发式,肤色更亮,看起来倒是真长开了的样子。为人母的姿态要闲适大度得多,她也不与小心眼的沈英计较,每日笑盈盈的,看起来很是自足。
孟景春每晚都带着小家伙睡觉,沈英觉得床太小,每次一翻身,小家伙就醒了,甚是不方便,遂趁休沐,居然自己动手做了个小木床摆进房中。孟景春看着那小木床笑道:“结不结实?会塌掉么?”
沈英瞥她一眼,铺好垫子,将小家伙放进去,逗了一会儿,道:“往后让他一个人睡,男孩子跟爹娘挤在一块儿睡像什么样子。”
孟景春听他这样讲不免觉得好笑,有时候觉着自己在长大,对方却越发像个孩子,偶尔撒娇闹别扭求包容,却丝毫不伤生活之意趣,不减反增。
如今才觉得,对方是真实生动的普通人,不是清清冷冷离群索居的世外人,亦不是无情无欲对诸事心灰意冷虚度光阴的人,更不是心中空空外面却蓊蓊郁郁的空心树。
京城的秋日来得一如既往的早,菽园枫叶转红,淅淅沥沥的秋雨一场凉过一场。孟景春辞了衙门里的事情,却并没有因此闲下来。虽然府小人少,事情却并不少,加上又有孩子添乱,孟景春每日忙得却也充实。
她趁天好将棉被拿出来曝晒,免得晚上睡到半夜被冻醒。京城这秋日既舒服又美丽,临近傍晚时,孟景春收了被子,又在庭院里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伙房。
董肖佚不在,沈英自然忙得不得了,加上秋日干燥,便有些上火。孟景春一早嘱托厨工买了梨子,这会儿眼看着天要黑,便下锅炖了。
那边乳母抱了孩子喂完奶,早早地便让他睡了,孟景春也得了个空,等着沈英回来吃晚饭。
孟景春在伙房坐着,等得有些晚。沈英姗姗来迟,正要揉她的头,却被孟景春给推开了:“老大不小了别老做这么幼稚的事,会揉乱的。”
沈英给她盛了汤盛了饭,等到两个人都吃完,孟景春又将炖好的梨端上来给他,说:“凉会儿再吃罢。”
沈英拿过调羹挖了一勺子汤汁,轻抿了一口,随口道:“你如今倒是越发贴心了。”
孟景春笑笑:“吃相爷的用相爷的,全家都指望着相爷那点俸银过日子,不贴心倒是不尽职了。”
沈英不理她这打趣,又挖了一勺子递给她吃:“近来天气是燥,你自己也得顾着些。”
孟景春吃了后,又是一副很好奇的样子盯着他问道:“相爷年俸多少从来都不告诉我,以前听人讲说是三千六百两,后来某次,张太医又说压根不到三千六百两。现下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相爷年俸涨了没有,往后府中若是开销大了,能否负担得起。”
她这话虽是认真的语气,却根本是在打趣沈英。沈英低着头斩钉截铁回:“这个如何能告诉夫人,若年俸多少悉数交代清楚了,往后我连私房钱都没得藏了。”
孟景春伸了手过去捏他的脸:“当真不告诉我?”
沈英瞥眼盯着她的手:“先前你还是说我老做幼稚的事,揉头算幼稚,捏脸便不算了?”
他这岔话题的本事当真一流,孟景春不与他计较,也没兴趣知道他一年年俸到底多少,起身佯作生气的样子就要回房。
沈英梨也不吃了,起身便追上去,孟景春转过身,说的不急不忙:“我先回房洗漱,你吃完再来罢,好不容易想起来炖一回梨,别浪费了。”
她回房时小家伙睡得正酣,乳母说方才没吃多少奶小家伙便睡着了,过会儿兴许还会饿醒。孟景春说知道了,便让乳母先去歇着。她洗漱完没过多一会儿,那边沈英也已经洗漱完过来了。
她头发还没干,拿了本书坐在床上看着,沈英拿过干手巾站在床边,捞过她潮湿的头发仔细地擦起来。孟景春低着头随口道:“董大人可还好?”
“应是将近临盆了罢,她身子骨不行,能安安稳稳养到现在也不容易。”
孟景春翻了一页书:“可知道陛下什么打算?总不至于生产了之后连名分也没有罢,就算董大人无所谓,可孩子毕竟是皇家骨血,应是不大可能养在宫外的。”
“是啊。”沈英略是慨然,回想起少年时代各自的意气风发,仿若还在昨天。董肖佚半生劳碌,现下这情形到底是不是其想要,真心无从说起。
孟景春不多问,接着低头看书。头发差不多快干了,沈英细嗅她发间淡淡青木香,轻轻将她拥进怀中,手已是不知不觉移至她领口。将近一年,已是忍得十分辛苦的沈英此刻有些难耐。
孟景春搁下书,抬手勾住他脖子,又仰头去亲他下巴,然后往下移动至他喉结处,张嘴轻轻咬了一口,手已是搭上了他硬邦邦的小腹。沈英闷哼一声,转瞬便将她压在了身下,按住她的手道:“别不老实,我们慢慢来。”
孟景春极易动情,此时反应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盛。久旱逢甘霖,差不多便是这样的心情。她满足得叹息,沈英却希望她能更舒服,不急不忙安抚她取悦她。
秋夜一番凉,到两人这儿,却各自出了一身薄汗,似乎是再亲近也不够。
沈英轻喘着气问她:“如何突然想起来给那小家伙起小名叫树的?”
孟景春有些脱力地缠着他脖子,脸色潮红,长发散肩,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因为……相爷以前是空心树啊……。”
因为曾经觉着你是空心树,所以越发想要靠近温暖之。后来见你渐渐有了温度,有了喜怒哀乐,不再是空有外面葳蕤的枝叶,这才发觉自己已陷了进去,且越陷越深越发不可自拔。如今你已是一颗实心树,便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她没有全然说破,沈英却已是知道了她的心意,心下不免有些戚动。
两人缠绵正值忘我之际,小家伙忽然就哭了。孟景春扑哧笑了场,沈英心道将小家伙安置到小床上居然也不能过安稳日子,实在是令人郁郁。
小家伙越哭越起劲,孟景春喘口气说:“恐是饿了,喂完便不会哭了,等我一会儿。”
沈英一脸惆怅,正值这当口,卧房外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他们房中的灯还点着,小孩儿的哭声一声比一声高,乳母正巧路过,听闻小孩哭了,便敲了门。
夫妻两人听这敲门声却甚是紧张,外面乳母开口道:“夫人,树是醒了么,要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