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楚明远并不在家,这倒让楚红雨松了口气,虽说免不了被母亲王心蓉一阵数落,说什么大病初愈就胡乱鬼混、夜不归宿,万一又出了什么事云云,却也是担心的较多,并没有过多责备自己,楚红雨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并央求母亲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父亲,看到楚红雨这种态度,王心蓉哪里忍心拒绝他?当下便满口应承下来,只是让他这些天收敛收敛性子,准备去上学。
面对王心蓉的宠溺,楚红雨已经能适应许多,只是看到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爱护,楚红雨不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从小到大,除了懵懂无知时曾在母亲怀里撒过娇,自从上了小学、被强迫加入杀手组织之后,自己与父亲、母亲的关系便愈发显得陌生起来。虽然这一切只是为了保护他们,但每每自己刻意抗拒他们的关心时,看到他们失望、不解的目光,楚红雨都不可避免地有种心如刀绞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这层“杀手”身份的话,自己想必会和父母双亲相处得很融洽吧?虽然家庭不算富裕,但能够平凡快乐地度过每一天,坦诚相待,不必有任何思想上的包袱,这种生活也未必会比此时锦衣玉食的生活差。
可惜,没有如果……
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做过的无法挽回,“李云舒”的尸体已经下葬,父母怕是会消沉很长一段时间按。好在上天对自己足够眷顾,让自己仍能够以这种方式活着,仍能够有报答父母的机会。
楚红雨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摇头扫去脑海中沉重的思绪,在王心蓉诧异目光的注视下,走进书房之中。
楚家宅邸共有两座书房,楚明远的书房是其在家的办公场所,其中的书籍也多是与经济、社会相关,而楚红雨书房中的书籍种类可就多了去了,楚明远自小便想将儿子培养成饱读诗书的有识之士,买书从来都是成套算的,从诸子百家到百科全书,应有尽有,虽说其中大都没拆过封,可单单成片摆在那里,就已经颇为让人叹为观止了。
之前已经想的明白,自己身体的情况怕是与那些外国的书八竿子打不着,找的话还是要偏向于老祖宗留下的上下五千年精粹。在这些琳琅满目的典籍中,史书志异暂且可以放一放,诗歌散文也无需多看,诸子遗卷倒可以揣摩一下,说不定其中蕴含着什么特殊的法诀或是透露出相关的信息,而最主要的搜查点,在楚红雨看来应该放在医书上。
中华医学博大精深,其中不乏对人体奥秘的探究,自《黄帝内经》至《铜人腧穴针灸图经》均多有涉及,如果说世上有一种书籍可能记载着这种怪异的行脉方式,怕是也只有医书了。
楚红雨仔细按照检索查找,一连翻了几本摞在书桌上,抄起西晋王叔和编撰的那本名字颇为吸引人的《脉经》,认真读了起来。
“夫医药为用,性命所系,和鹊至妙,犹或加思;仲景明审,亦候形证,一毫有疑,则考校以求验……”
楚红雨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之乎者也,一抄起古文课本就犯困,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竟会对着一本本晦涩难懂的医术念念叨叨,所幸现在的他读有所求,兴趣上来了,竟然觉得颇有意思,一边对照着注释一边细细研读,倒也能理解得七七八八。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等到看得头晕脑胀,他才停了下来,将书随手扔在桌子上,揉了揉太阳穴,略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静心敛神之下,之前读过的《脉经》四卷清晰浮现在脑海,没有一字偏差。之前就觉得自己记忆力似乎提高了不少,如今稍一验证果然如此,只是一遍之下就将这四卷三万字记得清清楚楚,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楚红雨对这些早已见怪不怪,随意瘫靠在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书桌,同时漫无意识地摇头晃脑,轻声哼着背下的段落。
可这些似乎并无用处。
楚红雨背诵了许久,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端倪,虽说各种脉象说得头头是道,可与自己心中所求的东西背道而驰。莫非是读得还不够深,没有发现其中隐藏的奥秘?或者是前四卷并没有相关的记载,要继续往后看?
唉,不管了!一篇篇背下来就是了。
楚红雨也是仗着自己现在的过目不忘的本事,决定先什么都不管,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印入脑子中再说,至于细细研究探索,以后有的是时间!便不再纠结,囫囵吞枣般将整部十卷先背下来,然后又拿起一本《经络全书》看了起来。
正看得出神,忽然一阵敲门声传来,楚红雨看了看桌上的钟,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
“进来。”楚红雨合上书,伸了个懒腰。
这个点来敲门的,不是阿韵来喊自己吃饭就是母亲王心蓉亲自端饭送到这里来。
“听说,你在这里读书,我进来看看。”传出来的声音吓得楚红雨一哆嗦,不是据说自己这位父亲一向日理万机,中午很少回家么,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楚明远推开门走了进来,回来时听夫人说儿子在书房,他怎么都觉得有些怀疑。
读书?这小子知道读书?他知道什么叫书么!
这间书房从建成以来,各种书籍是不断地往里面运,却从没见这小子往里面跑过,要不是下人经常打扫,书房怕是都能结出蜘蛛网了。
这小子发什么神经?难道真的痛改前非了?
楚明远满脸狐疑走到楚红雨面前,抬手拿起一本书,翻了两页,皱眉道:“黄帝内经?你想学医?”
楚红雨直到现在仍有点不太适应这位父亲强势的态度,或许老子这么对儿子说话是天经地义的,可自己怎么就觉得这么别扭呢?
偷偷看了楚明远一眼,楚红雨咳嗽两声,尴尬道:“额……只是兴趣……”
“兴趣?”楚明远哼了一声,心道你小子的兴趣不就是女人?一想到女人,他当即意识到《黄帝内经》里七损八益方面的知识,不由瞪大眼睛。
这小子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打着看医书的幌子,实际上是有些不可告人的图谋?还是身体出了某些隐晦的问题?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问道:“你小子不会是身体搞出问题了吧?现在来看这种书?”
楚红雨心中大汗,自己这位父亲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的可以,这都能联想得到,慌忙回答道:“你想到哪儿去了,上几天不是刚做过检查,能有什么问题啊?我就是忽然有些兴趣想看看。”
楚明远上下打量了儿子几眼,虽然仍有些捉摸不透,却也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摇摇头,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是真有问题赶紧说出来,没什么丢人的。大风大浪都闯过去了,可别栽在这小病小痛上。”
楚红雨只能苦笑。
“行了,看好了就出来吃饭吧,现在想着学这些,早干什么去了?别瞎折腾,安分守己,你老子能保你一辈子生活无忧。”
楚红雨怔了怔,认真看了自己这位父亲一眼。
拼下这偌大的产业,拥有如此强大的势力,却不能让儿子以后继承,反倒只求儿子安分,保一辈子生活无忧,这得多失望才能说出这种话?连楚红雨心中也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发自内心地认定以前的“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看到楚红雨不说话,楚明远反倒疑惑起来。
自己这儿子虽然烂,但自尊心极强,以前若是和他这样说话,这会儿保准已经挣得脸红脖子粗了,可现在却是出奇的平静,难道这失忆真的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而且他这些天的表现也着实让楚明远刮目相看,无论是说的做的,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楚明远不禁有些庆幸起来,幸亏自己儿子以前是个不学无术只知享乐的主,若是个天才,这一下摔成了白痴,那自己该找谁哭去?现在倒好了,像是摔开了窍,让自己终于又生出了那么一丝期盼念想,只是这点可怜的希望能持续多长时间,五天、十天?还是一年甚至更久?这点就未可知了。
他是不知道昨晚楚红雨又夜不归宿,否则怕是会对自己的儿子彻底失去信心。
“对了,最近这么一折腾,你看起来瘦了不少,衣服恐怕都不合身了,下午让阿韵带你去买几身衣服,晚上跟我去一趟许家。”楚明远说道。
“许家?去干什么。”楚红雨放下书,愣了愣。
“去谢谢人家救了你的命!”楚明远没好气瞥了儿子一眼,转身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