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舒缓缓睁开眼睛。
周围一片雪白,雪白的墙壁、雪白的窗帘、雪白的地板……
“我……没死?”
李云舒不敢相信地将双手摊在眼前,呆呆望着手掌上细碎的伤痕,满脸怔然。许久之后,他才微皱起了眉头,将目光转向四周。
病房清净,布置得虽然简单,但宽敞明亮,窗户半开,微风徐徐吹过窗帘,带来一阵槐花甜腻的清香。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心中不禁涌出这么一个疑问。
他记得自己暗杀失败后行踪暴露,被追得一路逃到两望山,当时自己筋疲力竭,身上也至少中了两枪,抱着绝死逢生的心态毅然跳下崖去,没想到竟真的活了下来!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吉人自有天相么……”李云舒以手扶额,重重舒了一口浊气。
正想着,忽然只听一声轻微的开门声,同时,一个婉转清脆的声音传来——
“楚少爷,您终于醒了!”
楚少爷,这是在喊谁?
李云舒愣了愣,望着眼前巧笑倩兮的护士,下意识开口道:“你在喊我?”
那护士面色一僵,旋即吃吃笑道:“你不姓楚,难道姓李啊?堂堂楚家大少楚红雨,莫非真是被摔得不轻?”
李云舒皱起眉头,不经意间,目光瞥过旁边的镜子,瞳孔骤然一缩,把头埋到双臂间,略显痛苦地说道:“我……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实际上,此时此刻他虽然有些虚弱,但并未有痛苦的感觉。
他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掩饰自己瞬间变得苍白的脸。
而他的脸之所以会变得苍白,是因为他在镜子中看到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自己!
幸亏杀手的基本能力便是随时随地保持冷静镇定,若非如此,自己恐怕已经惊呼出声了。
楚红雨……
她是将自己当成另外一个人……
或者,不应该说是她认错了人,而是此时此刻的自己拥有的分明就是一张所谓的“楚红雨”的脸!
李云舒无意识抓紧了床单,内心满是震撼。饶是他这种内心坚韧的人,经逢如此匪夷所思的变故也几乎要崩溃了。
“楚少爷,您没事吧?”看到病人面色苍白,护士不由又关心问了一句。
李云舒定定神,知道此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当下抹去脑海中纷乱的思绪,扶额摇头道:“我的头有点疼——我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护士略一迟疑,开口说道:“听说您不慎从两望山上摔了下来,幸亏有树木缓冲,又有……又有另一个人在下面垫着,您才没事……”
“在下面垫着?”李云舒喃喃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护士点点头,表情也很是奇怪,“您运气真好,听夫人说,当时恰好有人在追一个逃犯,这逃犯也是往两望山上跑,好像是与少爷您一起掉下的山,结果垫在了少爷您下面。”
“这未免也太巧了点……”李云舒听罢也是一阵怔然。
护士望着李云舒,缓声说道:“要不是这么巧,少爷您恐怕也不会这么快就恢复过来,可‘那个人’就没这么好运了,据说当场就摔死了,现在在医院那里躺着,等亲属认领。”
“死了……”李云舒双手无意识插入头发,将头埋在病床柔软的被子上。
许久过后,他又似烦闷般捶了捶头,低声道:“这么说,我这条命是他救的?对了,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知不知道我的身份?我父母又是谁?你喊我楚少爷,难道我真是什么富家少爷?我家里很有钱么?”
见眼前这人愈发表现得像失忆一般,那护士明显表现得有些忧心忡忡起来,她虽然没参与这位大少爷的治疗,但看护工作却都是她一人承担的,如今出现了这种变故,医院的董事要是发起火来,说不定自己也会受到牵连,想到这里,她小巧的身子不由打个哆嗦,干笑两声,试探着问道:“您真的一点记忆都没了?帝都楚家,那可是跺跺脚整个商界都是响三响的存在,您是楚家的独子,是当之无愧的少爷。”
李云舒这才对自己的身份有个初步的概念,又迟疑道:“原来是这样,可是我怎么什么都记不清了——我父母人呢?也许见到他们,我能有些印象。”
“啊,是了!”小护士习惯性地用手指点了点嘴唇,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只顾着和您说话,倒忘了夫人交代的事了,您先休息,等我去通知夫人,他们马上就到,。”
说着又瞥了李云舒一眼,慌忙朝外走去。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病房内又只剩李云舒一个人
李云舒这才松了口气,身心具疲地躺了下去,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
现在想想,他的确记得坠崖的时候隐约听到一句类似于“永别了”之类的话,当时还以为是幻听,现在看来,这八成便是那个叫“楚红雨”的倒霉蛋自杀前说的话。
摇摇头,李云舒有些烦躁地打开电视,胡乱换了几个台,最后停在了一则新闻访谈上。
访谈的内容正是前几日发生的坠崖事件。李云舒看到被采访的人是一名年约四十的中年人,两撇猥琐的小胡子配着嘴角一颗黑痣极为醒目,他此时正满口唾沫飞溅讲着当时所见,贼溜溜的一双眼睛忽左忽右,时不时瞄向记者高耸的胸部。
“两望山嘛你也是知道的,一般没什么人往那地方去,只有我这种厌倦都市、向往田园的人才会经常进去感受自然。那天我例行去山林中洗涤内心,忽然听到上面树枝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刚抬头就看到一个人从上面摔了下来,那家伙摔得,石头直接就给砸出一个坑,脑浆都流了一地,那个血……”
正说得兴高采烈,那记者忽然咳嗽两声,打断他道:“所以您就报了警?”
“那是……”中年人尴尬摸了摸头,也识趣没有继续描述下去,“我寻摸着都摔成了这样,那肯定是活不了了,就没打急救……”
“您在通知警方之后就一直守在尸体旁么,当时就您一个人,会不会感到害怕?”
“怕是有点啦,但是当时那个脑浆和血流的……额……很容易招惹到昆虫的,死者为大嘛,而且破坏死者尸体就不好了,我就在旁边呆着,一直等到警方过来……”
李云舒听到这儿便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定然是由楚红雨的父亲亦或者是自己要刺杀的那位人物打点遮掩了下去,从电视上打探到的消息还没有小护士说的准确,便也没兴趣继续看下去,关了电视,复又躺到床上。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他虽然躺在床上,却没有半点睡意,小护士的话与他自己昏迷前的记忆纷乱纠缠,让他感觉这一切仿佛都只是一个梦,又或者是自己身死弥留之际看到的幻象,总之,他现在也有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兀自烦恼了一会儿之后,他又不甘抄起旁边的镜子,望着里面虽然英俊但却无比陌生的脸,涩声苦笑着,“难道从今天开始,我就要改名叫‘楚红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