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二十三年冬,詹士府开始招收太子侍读应考,帝都各大王侯贵族将相将自己家公子少爷送去应考,那阵仗规模,丝毫不弱于每年的京考。
太子侍读,从六品,无实权,虚衔,历届太子侍读应考,都会在帝都内掀起一阵风波,原因无他,只因与未来的皇帝走得亲近,他日可能无需京考殿试,直接入朝为官,所以在京城内炙手可热,能入选者,无不是有着庞大关系网或天赋秉义。
太子侍读对于帝都内的权贵来说可谓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需的条件也极为的苛刻,首先,年龄不能超过十岁,其次,五品以上官衔或王侯将相家的公子,再次,基本学识掌握或者说智商较高,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人脉关系。
符合上述条件的贵族家公子,每届都不会超过五十名,而这五十名大曌帝国名副其实的官二代,则只能录取十三人,美名其曰“十三侍读少卿”,当然,不是真正的当上了大臣,只是雅称,但从大曌帝国历年的史书记载,只要成为太子心腹,一旦太子即位,荣登大统,加官进爵,封王拜相,指日可待。
说俗了就是,年幼版太子党。
应考前一天,定远将军府翠玉轩内,杨三夫人与老太君坐在石台上赏雪。
“太君,明天,真的要让天儿去应考吗?”
樊老太君抬着头,望着天上的雪花,缓缓的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杨三夫人摇了摇头,往火盆中加了把木炭,“这沈国梁的话,可信吗?”
樊老太君轻哼一声,不以为然的道:“沈国梁还算正直,虽然表面上是主和派的,但没有和尹天啸站在一队,真正算起来,他是中立派的,既不主和,也不主战,但朝殿之中的士大夫几乎全部都是主和派,他是文臣,也是重臣,在这种事情上,怎么都要表个态,人在官场,有时身不由己。”
杨三夫人点了点头,没有插嘴,等着老太君继续说下去。
“至于他劝说咱们让天儿应考太子侍读,我听到的情报是,他想让他的愚钝儿子进詹士府做太子侍读镀金,所以给詹士府府丞罗浩写了一封信,希望能疏通疏通。他的那个儿子天生神力,但有些愚钝,所以走得是詹士府府丞这条门路,期望他的儿子将来能在皇宫内谋个武官差事,不用上战场厮杀,安全又不辱没他沈家的门楣,所以拉下脸面来求咱们,老来得子,这么做无可厚非。”
“可是,这詹士府府丞罗浩为什么一定要咱们家天儿去应考?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樊老太君皱了皱眉头,神色有些凝重的道:“这罗浩是尹天啸的外甥,与咱们杨家是死对头,他这么做,往轻了说,是想让咱们杨家没落,往重了说,是想要咱们杨家断后。”
“那您为什么还要让天儿去往火坑里跳?”
老太君微微的闭上了眼睛,语重心长的道:“我最担心的事情,快发生了!”
天盛二十三年冬,极寒节气,大曌帝国迎来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而与其不相称的詹士府门前,车辇陈齐,战马并立,好一派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礼部尚书康大人到”
“右都御使王大人到”
“大理寺方大人到”
“翰林院孙大学士到”
“定国将军岳将军到”
…………
门口的小厮不断地报着帝都内各个权贵的姓名,一时之间,詹士府内,齐聚了帝都内所有的权贵。
大曌帝国詹士府内设立了一个巨大的主薄厅,与吏部的主薄厅和帝都郊外的耀武场并称为大曌帝国三大龙殿堂,是很多读书习武人士迈入官廷的神圣地方,民间很多无权无势的读书习武人士因为自身能力出众,曾到过上述三个地方,即使未成功晋级封王拜相,日后也会有很多吹嘘的资本。
而此刻,詹士府内的主薄厅内,密密麻麻的坐满了帝都内文武大臣权贵,悠闲地喝着茶,等着应考的开始。
此刻的詹士大人正厅危坐,不断的打量着门外的日晷,不住的擦着额头处的汗,小声的嘀咕着,“这该死的帝都神童怎么还不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詹士大人的汗愈加的多了起来,擦汗的频率也频繁了起来,似乎有些焦躁的坐立不安。
就在沙漏流下最后一滴沙时,传来小厮的声音,“定远将军府樊老太君及杨三夫人到。”
詹士大人暗地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里默默地道:“这老不死的架子还真大,看你们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对着詹士大人微微的欠身,“詹士大人抱歉,路上积雪崎岖,下人体恤老身年迈,车辇走的慢了一些,所以来得晚了,望詹士大人不要见怪。”
詹士大人微微欠身回礼,满脸微笑的道:“恭迎老太君的大驾,老太君能亲身过来,想必是放心不下独苗孙儿,这般疼爱晚辈的亲德是尔等之楷模,今日得见老太君尊荣,三生有幸。”
老太君落座后,詹士大人对着身边的府丞一招手,詹士府府丞随即道:“巳时已到,太子侍读应考开始。”
权贵的公子哥们相继走到了主薄厅的中央,这群孩子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从他们的衣着可以看出他们家的富贵程度,比如,这五十来个孩子中最起眼,也是最胖的左都御史沈国梁家的公子,那身上的布料就只是一般的丝绸,间接反映出左都御史大人这个正二品朝中大臣,手头真的不怎么富裕,连孩子来参加太子侍读考试都没给置办个漂亮点的行头。
周围的权贵对着左都御史大人投去嘲笑与怜悯的目光,沈国梁低下了头,恨得牙根都痒痒。
他也想过给孩子置办个上好的丝绸袍子,即便御史大人再怎么两袖清风,但毕竟拿着正二品的俸禄,一身上好丝绸的袍子还是置办得起的,他也想让自己的孩子能光鲜亮丽一把,为人父母者,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人人羡慕?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孩子都被称为帝都蠢才了,穿得太好太扎眼,似乎更显得蠢了,索性,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至于周围权贵的目光,沈国梁是明白的,这些权贵,即使没有孩子参加应考,也来凑这个热闹,无非是想探探路,看哪个孩子有资质,提前铺好关系网,这事儿关系到自己未来的富贵前途,万不得马虎,至于左都御史家的废柴公子,他们压根都没考虑过下注儿。
想到这儿,左都御史大人愤恨之余,内心中又有些悲凉。
荣儿出生前,自己曾有过三个孩子,但都没超过三岁就夭折了,夫人四十五岁生下的沈荣,算来也是老来得子,与十六岁女子生下的孩子固然是没法比的,荣儿虽然看起来愚笨,但那小眼珠滴溜乱转,跟我这儿也经常玩心计,绝对不是外界谣传的白痴,就是因为定远将军家的少爷过于聪慧,两个孩子又是同时生的,成了鲜明的对比,才显得荣儿笨了些。
想到这儿,御史大人抬起了头,目光炙热的望向自己的孩子,心里默默地道:“荣儿,今天你一定要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为你自己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