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队伍整齐有素基本保持匀速前进,从京城出发,一路上每个人都神采奕奕,充满了自信。虽然很多人都不愿意离开家乡,但是出乎意料无人抱怨,对于未来皆是憧憬。
长长的队伍尾巴处,是一些看起来比较瘦弱的士兵,更后面也有能力较强的人护着。这些士兵虽然瘦弱,但精神头一点也不输给队伍前列的,个个笑容灿烂,激情澎湃唱着军歌,清亮的声音在上空打了个卷儿,越飘越远,越来越淡。
此时一曲歌毕,一个小个子士兵咧嘴笑笑,拍了拍他身边那个人的肩膀,笑容洋溢着问道:“你怎么不开口唱呐?”
被拍肩膀的人个子更加矮小,一抬头,脸白白净净的,清秀如一朵伴着幽香的莲花盛开,那双眸子更是漆黑如墨,光亮微动,眉如水波一般轻轻一抖,声音纯粹干净:“唱什么?”
小个子士兵顿时呼吸一紧,行走了十几天了,他旁边这个人一直没有开口讲过话,只低着头一直往前。他以为对方跟自己隔壁家的马小锤子一个样儿,是被爹娘威逼着出来参军,心情怏怏所以不吭声。这蓦地抬头一看,对方双眸平静,脸色亦是平和,声音清清淡淡的,出了奇的好听极了,难免多了两分亲近,心里想着,这样好的人物,出来打仗——真是可惜了!难怪他不乐意,要是换在自个儿身上,那哪儿能开心得起来?可是细细瞧对方神色,似乎又没什么不乐意,只是平静而已,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不明就里地重新低了头。那小个子士兵这才反应过来,热情地介绍着自己:“我叫东子!你可以这样称呼我!瞧你长得文文静静的,大户人家出来的吧?你爹娘真舍得,竟然也不打点一下,就让你跟咱们这些穷门小户的人待在一起受苦。往后出了啥事别怕,我厚脸皮称自己一声哥哥,我护着你!”
“……打点有用?”阿木吉拉的耳朵捕捉到这个关键点。
小个子士兵愣了愣,这才想起来,刚刚亮了爪子的皇上并不提倡行贿,但凡有靠打点当了领事的,不论究竟身份如何,一概处以偷窃罪,是要打板子的!刚出发那天,皇上就打了三个重臣家的公子爷,却无一人指点,纷纷道好。
不由心里多了两分同情:“你身子骨这么弱,既然不能打点,何苦来吃这个苦?我爹娘说了,这次出征铁定能胜出,所以才让我出来的,就是这样,他们还舍不得,拉着我哭了半天,给我塞了好多吃的。”说到这里,他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个纸包,拿了一块糕点慷慨地递给阿木吉拉,“给你吃!不客气!”
阿木吉拉知道定兴帝把军纪管得严格,放了心,淡淡看了糕点一眼,做工粗糙,毫无营养成分,于是又回过了头,闷不做声继续往前走。
还真别说,待在皇宫时间长了,她都觉得骨头都快要不能运用了。这样不怎么停歇地走上十几天,真爽!又有一股子力气窜了出来!这个时候,要是给她一些肉让她吃吃,或许还有考虑的机会,几块无用的糕点……还是算了吧。不如给这个体质奇差无比的地球星人食用,肯定比给自己有价值一些。
谁知那个小个子士兵以为阿木吉拉是在家里派头气场惯了,不好意思接自己的糕点,豪迈地扯过阿木吉拉的手,硬塞了进去:“说了我比你大,可以罩着你,像个爷们儿一样啊!”
阿木吉拉:“……。”
手已经条件反射地一挥,小个子士兵立刻疼得呲牙,敬佩道:“小兄弟,你还有几分力气,真是厉害,我小瞧你了,给你赔罪!”然后嬉皮笑脸道,“原来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公子哥儿是这样的啊,看来我一直都有成见,冤枉你们了。”
听对方似乎没完没了了,阿木吉拉无奈,只好将那块糕点放进嘴里,慢慢吃了。
“好吃不?我这里还有!”
看小个子士兵眼睛亮晶晶地说着,明明很宝贝那些糕点还一副大方的模样,阿木吉拉抿了抿嘴,摇头:“我不饿。”
小个子士兵这才作罢,拉着她又一直叨叨叨个不停歇。阿木吉拉不堪其扰,回头瞪了一眼。一双澄澈眼里放出来的威力远比旁人想象中的要大,小个子士兵讪讪地笑了笑,不再拉着她说话。
旁观的几个大老粗的士兵一起笑了起来:
“东子,碰了壁吧?有钱人家都这样。”
“别瞎说,那是我兄弟,我罩着他的!”
“……。”
又往前行了约莫一千米,日头照在中央,虽是深秋,可无风无露的,很是干燥炎热。好容易看到一片树林,前面一声令下,众人皆小团小团聚集在一起啃干粮小憩片刻。因为是按照分的小分队组队的,所以各个小队长拿着花名册唱名字,确认人都安全齐整,才安排地点。
阿木吉拉化了名为是木,听到点名响亮应了一声,拿着小队长分发的两块烧饼走到一边。那个小队长见这么个白白净净书生模样的小生如此干练,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十分欣慰道:“后生可畏啊!”
阿木吉拉的脸略抽搐下,不太明白这里的人为毛那么喜欢拍肩膀这个动作,但是上级的夸奖总是好意,她勉强笑了下,面无表情走到休息区啃烧饼。
“嘿,不愧是我东子的兄弟,有派头,我喜欢!”小个子的东子也领了烧饼,美滋滋和他爹娘准备的糕点一样一口吞进肚子,一脸享受惬意,三下两下解决完了,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水,拿着剩下的糕点递到阿木吉拉跟前,笑容满面道,“嘿,你想要吗?别人我都不给的,要是你的话我可以勉强考虑一下!”
阿木吉拉匀速缓慢地咬着烧饼:“不必。”
“来一个嘛!”东子不畏挫折勇敢前行。
阿木吉拉淡淡看他一眼,起身,走到另一边去。
东子锲而不舍追了过来,拿着心爱的糕点希望能够被阿木吉拉所接受。阿木吉拉终于啃完了烧饼,也拿出水囊喝了一口水,抬眼瞥向另一边,一道挺拔俊秀的身影走了过来,正是御前最得圣上宠信的长齐大总管。东子眼睛一下亮了,指着长齐道:“是木兄弟,你看到没,那个可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大红人!虽然不是个完整的人,嘿嘿,地位了得得很呢!总有一天,我要跟他成为好兄弟!”说着,壮志凌云地啃了一口糕点。
下一刻,他未来的好兄弟便走了过来,施施然向他刚认的好兄弟行了一礼,拿出一个牛皮纸包,恭敬地递给‘是木’,纸包一打开,一股香喷喷的味道扑鼻而来,直勾得人馋虫都饿了,急吼吼想要爬出来一尝究竟。‘是木’表情淡定地接过来,拿了两块喂进嘴里,道了句:“放坏了,味道不对。”
长齐道:“是,毕竟时间长了……等到晚上有机会猎到野味,奴才还会再来。”
阿木吉拉淡淡点头,道:“谢谢,不过不用了,这样就够了。”
“可是……。”长齐欲言又止。
阿木吉拉道:“你来多了,对我没好处。”
可是不来万一旁人不明你的身份,让你受了苦呢?长齐心中计较,脸上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以后不来了。”
“你放心。”阿木吉拉淡道,“我不会有事的。”瞥了东子一眼,“这个……跟我一个队的兄弟,很关照我。”
长齐闻言回头,定定地看了东子一会儿。东子生平从未被这么大的官打量过,又忐忑又激动,连手脚都不知怎么放。过了会,长齐心中微叹,朝东子也躬了躬身,道:“多谢你的关照了。”
“啊啊啊啊不敢当不敢当,应该的应该的!”东子几乎欢呼起来。
长齐再有不放心,也不好继续停留,更怕定兴帝发现这件事,只好重新鞠了个躬叮嘱两句便离开了。
阿木吉拉把纸包递给东子,东子一脸疑惑地接了过来,阿木吉拉淡道:“贿礼。”便施施然走开了。
东子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贿礼?贿赂自己?怕自己说出去?这不是看不起他的人品么!可是那纸包里面不知道是什么,实在是太香了,东子拿了一块出来,咬了一口,眼睛都瞪圆了,乖乖,这也叫放时间长了味道不对?简直是人间美味啊!
越想越觉得自己运气好,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追了出去:“木兄弟,木兄弟,等一等我!”
因为被长齐鞠了一躬,东子产生了一种责任使命感,牢牢地盯着阿木吉拉,不让任何人打扰她,生怕自己有负于长齐的看重。阿木吉拉倒也不介意多了个跟班,反正自己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瞒着人的,除了性别,可是仅仅是瞧她模样,倒也分辨不出来。如此平安无事又过去了五六天。
这天队伍行到了苍平,贺自衡扬言要在一个月内攻陷苍平,打开下一座城池的关口,所以队伍到了这里,就停了下来,众人在当地官员的安排下入住。因为上次长齐对阿木吉拉彬彬有礼的样子被有心人看见,虽然定兴帝强调不能通过贿赂等手段升职什么的,可是卖长齐一个面子,给阿木吉拉单独一个人安排一个房间的事情,那还不是简单得很!于是阿木吉拉莫名其妙进了一个小单间。
可惜运气委实算不得好,她才刚刚被一个官员笑呵呵领着进去入住,下一刻查纪律的官员就到了。
来人正是被她救过的沈珏。
沈珏其人,就是个书呆子,是半年前投靠了定兴帝之后,才大大地长了见识的。对于定兴帝交给他的任务,他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一个一个房间,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迹象,终于……找到了阿木吉利的房间。
“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小士兵可以单独住一间房?”沈珏沉着脸,不悦道,“这是来打仗的,不是来享福的!来人,把住在这里的人给本大人拖出来,先杖责十下,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