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明,便有宫女推开房门,福了福,请两人出去。
太后的本意并不是为难阿木吉拉,又听说定兴帝一道儿罚抄,怎么可能当真横下心让两个人在里面一起罚抄个四天三夜的?更何况,她现在压根不希望两个人在一起相处时间过长,眼见天一亮,就立刻派了宫女过来请两个出去,热气腾腾的早膳也准备完毕,只端出一副冷淡严肃的样子,最后敲打一番,就算此事揭过了。
定兴帝已经在抄第十一遍,阿木吉拉寻遍了整个房间的点心吃掉,正蜷缩成一团进入休眠模式将其转换成能量。
两个宫女禀明来意后,定兴帝手一顿,嘴角轻微上扬道:“哦?可是朕的一百遍还没有抄完。你们且回去禀告太后,就说朕抄完了,自会出去。”
两个宫女皆是一脸为难,道:“皇上,您的龙体要紧,更何况……太后娘娘并没有要您罚抄呀。”
定兴帝置若罔闻,继续抄着。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终于也只是福了福,退了出去,赶紧回明了太后。
“这是要护着她的意思。”太后脸上带了一丝倦意,无力地摆摆手道,“这件事的确是哀家的不是,乐儿,你去罢。”
乐嬷嬷福了福:“是。”
这回很顺利地请出来了两个人。
经过昨晚阿木吉拉说的那番话,定兴帝心里对太后的感情又加深了许多,只是对于她惩罚阿木吉拉的行为有些不太平衡,按理这事跟这孩子没关系,纯粹就是个炮灰。太后的心情他能理解,所以出来还是会出来,只不过要婉转一点,告诉太后他的心意,也算是为她争点福利。
阿木吉拉捧着抄的一百遍站在那里,她身量本就娇小,一百遍沉甸甸厚厚的一大沓,她抱着站着,脸就完全被挡住了,虽然她不觉得吃力,可旁人看得目瞠口呆,心里着实为她捏了一把汗。
定兴帝把自己抄的十一遍半腾出手,搁到一边宫女的怀里,闷不做声接过阿木吉拉手中的一大半,结果心里没有防备踉跄了一下,嗬!还真有些重量!也不知道她刚才是怎么做到那么淡定的!该不会是因为怕太后,所以连手中重量都感觉不到,完全傻了吧?
定兴帝这样一想,也就这样坚定了想法,沉着脸把自己手上的又扔到另一个宫女怀里,接过了阿木吉拉手上全部的宣纸。
可怜那个宫女承受不住倒在了地上,一大沓宣纸将她的身体完全淹没,瞧起来怪可怜的。
“行了。”太后道,“都放到一边去吧。”
乐嬷嬷挑了一卷阿木吉拉写的,又挑了一份定兴帝写的,呈上去递给太后看。
太后首先看的是定兴帝的,他的文化授业基本和她无关,以前她也是经常会过问的,可是只要她一过问,贺自衡隔天就会派人回禀她,说定兴帝闹脾气,不愿意继续学习了。只好从此不再管那些事情。这次见到定兴帝写的字,太后眉头稍微蹙了点,笔锋是有的,字是标准的行书,可是没多少力道,忒也漂浮了些,还有点潦草,怎么看都没有一个一国之君的样子。不过听说他写了十一遍半后,太后点点头,若是为了赶着写完,那也能理解,毕竟速度是很不错的。
然后拿起的是阿木吉拉写的,才看第一眼,太后就怔了下,抬起眼皮看了眼泰然自若站在那的阿木吉拉,眸色复杂地低头继续翻阅,末了脸色凝重地问着乐嬷嬷:“她抄了多少遍?”
乐嬷嬷低声回答道:“木妃娘娘抄完了。”
抄!完!了!
太后心中震惊非比寻常,一手按着那张宣纸,直到纸完全变皱变形才似烫手一般,放开那张纸,喃喃道:“哀家知道了。”抬头,看了阿木吉拉一眼,道:“难为你了,现在累了吧?你的宫女在外面等了一天了,回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阿木吉拉看了看还冒着热气的早膳,福了下:“是。”
自行退了出去。
太后继续对定兴帝道:“坐吧。哀家本也是想留她吃饭的,只是有些事,想跟你说一说,就让她先走了。”
定兴帝点点头,沉声道:“……母后,不必这样细细的告知朕原因。”
太后将目光完全落在定兴帝身上,里头全是慈爱和关怀,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哀家知道,可是哀家看重你的感受。”
阿木吉拉真的饿坏了!!!
整整两天没有吃饭啊!还没有其他能量来源!暴雨虽然可以转换成能量可是太少太少太少了!她好饿好缺能量好缺精神力!
一回到自己的住所,立刻命令人搬了桌椅在院子里面,又命人去传了膳。冬瑜知道她的饭量,料到会饿得不行,早就吩咐好了,只说是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要吃的,然后屏退了一干闲杂人等,自己挑起筷子吃了一口,就当做是参与了这场吃食运动,然后准备了可以消食的茶,站到一边望风去了。
好在阿木吉拉尚存丁点理智,挑了一些含能量高的菜吃了,有些低能的碰也没碰,这样就可以赏给下面的人吃了。
一顿饭下来吃了个五成饱,她喝了口热茶,就挑了一个太阳照射角度最好的地方,命人搁了张塌,安然进入休眠模式,将吸收的食物全部转换成能量吸收着,顺便也可以吸收点太阳能。
因为在宫外,她升了妃位并没有立刻拨来新的使唤宫人,所以大家见怪不怪,只有两个人拿了扇子坐在榻前给她扇风,生怕她中暑了。阿木吉拉也没管她们,这点子风能过于微弱,也算是她们的一片心了,当做挠痒痒就好了。
已经进入盛夏,日光很快就变得热烈,众人就有点忧心了。
看主子似乎是睡着了?
这么大的太阳……
几名宫女边抹汗边羡慕地望着她:竟然不出汗,皮肤像是越晒越好一样,好羡慕。可又有些担心,这主子也睡得太沉了,万一中了暑皇上不会咔嚓了她们吧?几个人商定一番,询问了冬瑜的意见,一起用力,想要把这张塌给搬进屋子里面去。
可是睡得正舒服的阿木吉拉自然不会让她们如意,拳头稍稍蜷紧了些,那张塌似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皇上赏的榻,真是好东西!”一名宫女佝着背,大口大口喘着气,抹了一把汗道,“也……忒忒沉了点!”
另一名宫女也拿扇子用力朝自己挥两下,一脸焦心,道:“冬姐姐,这下可怎么才好?”
冬瑜正在拧眉想着,一抬头看到一道玄色身影,连忙带头跪下道:“奴才参见皇上!”
“奴才参见皇上!”
几个宫女立刻跪了一排。
定兴帝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再看了看睡得十分惬意一脸安详的阿木吉拉,低声轻笑道:“免了,你们想把榻抬进去?”
冬瑜道:“是。毕竟日头大了,娘娘这么着睡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嗯。”定兴帝点点头,摆了下手道,“无碍,她觉得热了,自己会起来,你们先退下去吧。”
“是。”
定兴帝低头看了看,阿木吉拉皮肤白里透红,睫毛还是那样微微翘着,光洁的额头似是能吸光一样,由内而外散着莹润,没有半分刺眼。怎么瞧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舒服。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和苏贵妃一样的存在?他是很喜欢她,可他不是父皇,不会那么不知轻重,竟连江山都不管不顾,只为博美人一笑。
想到这里,定兴帝指尖微微发凉,落到阿木吉拉的脸上,她的体温还是那样适中的温度,顺着他的指尖传递过来。定兴帝轻轻一哂,觉得自己当真是想得太多了,转了个身,吩咐宫女继续给她打扇子,出了院子,往外走。
因为护驾失职,贺自衡被太后罚跪在外面,到现在已经是一天半了。
其余搜寻队员也都被施加杖刑,打得不多,每人五下,可每一下都是扎扎实实的疼,这会儿也都站得整齐,等着定兴帝出现。
这夏苗是继续还是就此打住……
得定兴帝说了算。
看见定兴帝出现,众人都跪下山呼吾皇万岁,定兴帝道了声“免礼”,径直走到贺自衡身边。
贺自衡跪了一天半,又马不停蹄跑了两天多,又扛着两个人翻山越岭的走了那么长的路,早就透支了体力。现在脸色煞白,大滴大滴的汗珠从头发里滑落下来,砸在地上。看到定兴帝的鞋子,贺自衡声音依旧沉重如一口古钟敲响:“微臣失职,不敢见龙颜。”
众人立刻就跪了一半,纷纷为贺自衡求情。
定兴帝蹲下,伸出手道:“老师,请起来吧。”
贺自衡盯着那只保养得当的手看了半晌,一字一顿道:“微臣受太后懿旨罚跪于此,不敢起来。”
“太后大还是朕大?”定兴帝不悦道,“你是朕的老师,你为朕做的事情,朕都看在眼里。这两天你分明就累得很,十分尽心。就连昨日封朕的美人为妃,也是老师您力挺朕,这份恩情,朕记在心上。如今您还跪着,要朕怎能安然站立于一旁?快起来吧!朕扶着您!”
太给面子了!
看来这贺大人,经过这次事情之后,更受圣上看重了!
所有人心里的小算盘都拨的响亮响亮的。
贺自衡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保养得太好了,细细嫩嫩的,只有这两天受了的新伤,像是被石子蹭伤,两道细细的伤痕,涂了药,看起来还没全好,可是一直伸着,很坚定,就像是他教小时候的他手把手练功写字一般,经不起一点受伤,最后干脆弃了学武,可是在他摔倒的时候,总会第一时间伸出手来,仰着头一脸天真道:“老师,您疼吗?”
忽地一笑,是了,还和他小时候一样很容易受掌控,还和他小时候一样不看重太后,不听太后半句忠告。
贺自衡将重量完全放在定兴帝伸出的胳膊上,徐徐站了起来,微微笑着迎接众人羡慕的目光,听身边定兴帝因不堪重负发出轻微的“嘶”声,嘴角扯起来,冷冷笑一声:
“臣,贺自衡,谢主隆恩!”
夏苗就此算是告一段落,所有人收拾收拾,要趁晚上凉快回宫。
阿木吉拉端着点头碟子坐在院子里,看几个宫女忙进忙出地收拾着行李,百无聊赖发散精神力试试,发现范围果然不能和来的时候一样宽广,心里叹了一口气,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一碟点心用得差不多了,她自己跑去倒了一杯水,边喝便找还有没有别的点心吃。
这时一名宫女走进院子,胳膊上提了一个食盒,看到阿木吉拉,福了福:“参见木妃娘娘。”
阿木吉拉看着她:“嗯。”
是明语,贤妃身边的人。
明语笑盈盈揭开一层食盒,道:“我们娘娘听说木妃娘娘喜欢吃这种甜甜的点心,就特地吩咐了我们多做一份,给您送过来,您要不要尝尝?”
“好啊。”
阿木吉拉挑拣了一个,正要喂进嘴里,冬瑜出屋子的时候看见这一幕,连忙几步上前道:“娘娘,您刚才已经吃过不少了,不用再吃了,不然晚上闹肚子,可难受了。今儿晚上又是在马车上面度过的,诸事皆不方便,还是少吃点罢!”边说边把那块点心从阿木吉拉手中拿下来,放回食盒里,朝明语笑笑道,“多谢贤妃娘娘费心,只是我们娘娘现在不饿,你放心,我会收起来的,等到娘娘饿了,必会给娘娘吃。”拿出一个荷包放进明语手中,继续笑道,“现在忙,就不能送姐姐出去了。”
明语捏着荷包,并不走,哂笑道:“我们娘娘一片心意,木妃娘娘就算不饿,尝上一口也是个意思,你这般阻拦是怎么回事?”
冬瑜神色淡了不少,道:“贤妃娘娘那边的事情都忙完了吗?马上就要出发了,你还有闲情逸致讲这么多?”
明语琢磨了一下其间利害,不情不愿福了福,道:“那奴才先行告退了!”
等到目送明语走远,冬瑜才松了口气,回头,阿木吉拉正一脸奇怪看着她,连忙解释道:“娘娘,不是奴才说您,眼下您刚晋封,不是什么东西都吃得的。万一这个里面有什么……那您这段时间受的苦,不都白受了吗?”望了望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明语小声道,“其实这几天,奴才的父亲曾经传召过奴才。”
阿木吉拉似乎懂了什么:“哦!……哦?”
冬瑜小声道:“他希望奴才能够趁您不注意的时候,置您于死地。奴才答应了。”
忧心忡忡看她一眼,“他找了奴才,必定还会找别的人。奴才是假意答应,可别的人就不一定了!您现在处于什么状况,您还不清楚吗?皇上越是喜欢您,您的危险就越大!贤妃娘娘会不会害您,奴才不知道,可是那个明语……她是皇后娘娘的人,可千万,千万要防备着啊!”
“这样啊。”阿木吉拉总算弄懂了,拿了一块点心看了看,“你直接说有毒不就行了吗?”想起原主记忆中中毒后的疼痛感和可怖的模样,阿木吉拉恶寒了一下,放下点心,“那你拿去处理了吧。”
“是。”
冬瑜提着食盒自去处理。
晚上,所有人收拾妥当之后。
阿木吉拉坐在马车上,身边照例跟着一名身手不错的宫女,正是定兴帝赏给她的,特地嘱咐着保卫她的安全那人。
马车动了不久,那宫女偷偷瞥了眼阿木吉拉,……被发现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座位底下拿出一个食盒来:“这是皇上特地嘱咐,让奴才给娘娘您的。”
打开一看,共有五层,除了两层点心,还有冒着热气的饭菜,香喷喷的,看起来很是可口。
阿木吉拉数了数:“这……是不是给太多了?”
话音刚落,一阵风掀起,马车门帘被掀开了,一个身影钻了进来,不是定兴帝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