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很长,定兴帝也没有讲得特别细致,只是大概地简短讲了讲。
先皇在的时候,一味地偏宠苏贵妃,甚至破了长子必须出于嫡的祖训,在当今太后、也就是从前皇后还未有孕的时候,便免了苏贵妃一个人的避子汤,让她有了身孕。很巧,几乎是同一时间,皇后也有了身孕。先皇到底没有糊涂到因为苏贵妃有孕就对皇后怎么样的地步,命令当时的尚药局尚宫和太医院院正同时看管两个人的胎。特别巧合,两个人是同一天同一时刻分娩,皇后那胎很不顺利,几乎是九死一生才生下来,坏了子宫,日后无法再次受孕,这个孩子,便是当今圣上,也就是定兴帝。
苏贵妃那一胎生得非常顺利,甚至是对龙凤胎,一儿一女,喜庆得很。先皇本就破了规矩陪着她生产,见到一双儿女更是喜悦,给了无数珍宝赏赐,当即就封了那儿子为亲王,女儿为长公主,赐名明珠,封号珍玉。天大的恩赐,也只是博得苏贵妃淡淡一笑,先皇追问下,苏贵妃流着眼泪说,都是因为自己身份不高,无法堪当妻子称号,更给不了自己最珍贵的孩子最好的东西,别人可能羡慕她,她只觉得屈辱,因为不能和心上人名正言顺拥有一切。
这话十分的不合规矩,可是先皇就是吃这一套,当即要封苏贵妃的儿子为太子,改封皇后之子为亲王。
皇后十分愤怒,气得吐了血,命令贴身女官掐死儿子,更不顾自己的身体,到了苏贵妃所居住的宫殿,摔了和先皇成亲时候的玉珏,声称情谊已尽,并带走了苏贵妃的儿女。
先皇时期,本就是少数民族动荡时期,战火四起。他之所以迎娶皇后,就是想借皇后家族的力量,平定天下。被皇后把儿女带走,就像是剜了他的心头肉,痛得他连最后一丝清醒的理智都失去了。皇后身体未愈,他就闯入椒房殿,为了夺回孩子不惜动手。皇后受了重创,含了血泪谎称给那双儿女下了蛊,只有寄养在她这里,才能活命。先皇依然不管不顾带走了那双儿女,未出一月,亡。
苏贵妃流泪想要自尽,先皇命人拿了凤印交给苏贵妃,将皇后打入冷宫,褫夺位分,降为最低等采女。
朝野大震,各种折子递上去,先皇置之不理。
百姓中骂声一片,先皇当街斩杀了闹得最厉害那家,依然不理。
不出三月少数民族再次北上进攻,这一次皇后家族放任不管,少数民族一直攻到了皇宫,险些擒拿先皇的时候,皇后家族才出现,说不杀苏贵妃,绝不出手,要改投他贤,灭了这个朝代。先皇情急之下,竟让苏贵妃假死,重新复了皇后的位分,蒙混过关。皇后家族退了少数民族不出一月,整个家族离奇死亡。
苏贵妃说是新认识了南方会使苗蛊的人,可以控制少数民族,不需要利用皇后家族。先皇宠爱她甚笃,试用了七天,果然管用,便组织选秀,将苏贵妃重新迎入皇宫,再次封为贵妃,夜夜笙歌,盛宠无双。
可是这个法子很快就被少数民族破了,他们很愤怒,听说了皇后家族灭亡的讯息,又一次举兵上阵。没有了皇后家族的力量支持和指挥,城破得很快,却没有如上次一般逼近皇宫。
皇后出了手,没有人知道她一个弱女子是怎样做到的。
布阵、亲自上阵、招兵买马、训练……如此反复,竟只用了一年零三个月,就彻底使他们降服。
没有百姓知道是皇后做的这些,因为皇后打了皇上的招牌,借用了贺家势力。可是朝廷百官知道,先皇知道,苏贵妃知道。
苏贵妃自尽了,桃花下倾情一舞,舞毕,寿尽。
先皇哀恸不已,一夕白发,只三年便去世了。
皇后隐瞒了先皇死讯,垂帘听政了两年,终于在贺家的扶持下,找回了当初慌乱之下送出宫便不见了的嫡子,声称当年抢救之下活了过来,一直秘密养着,怕年纪太小不适合当皇帝,所以没有告诉众人,现在时机成熟了,也该让皇子晓事了,使他上位,成了皇帝。贺家主动将嫡长女许配给他,表示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支持皇上稳固江山。一时贺家成为皇上最宠信的臣子,朝廷最大的功臣,声望浩大,权倾朝野。
定兴帝那个时候还不到十岁。
身为皇子,他本该通读史书、文韬武略。可是在外面流落这几年,尽过了些穷苦日子,没学到丁点儿本事。贺天衡严厉,太后更是严厉,他不喜欢皇宫,不愿意处理政事,成日玩耍,尽喜欢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及冠礼之后,更是沉迷美色,游走在花丛中间,凡事都要询问贺天衡的示下,过得自在荒唐。
“……皇上真的过得自在?”阿木吉拉抬头,看定兴帝一眼。
定兴帝一笑,把她搂在怀里,道:“可不是儿?朕的后宫里美女如云,朕的国库丰厚,每顿饭菜都大鱼大肉,如此的日子,若还是觉得不够自在,天下人怕是要指着朕的脊梁骨骂了。”
阿木吉拉想了想,竟肯定道:“也是。”
定兴帝忍不住“嗤”了声,捏着阿木吉拉的鼻子,“哼”了声道,“你拆朕的台倒是干脆,朕过得若是真的自在,能筹划这些有的没的?”说着抬头,盯着桌上摆着的一对大红色蜡烛,烛光不停地抖动着,他静静看了一会儿,褪了装模作样的逍遥,道,“贺家狼子野心,这十几年来,尝的甜头太大,已经不知分寸,妄想完全夺了朕的权利,把朕当个傀儡似的,暗地里和少数民族勾结,买他们的地,他们的女人,给他们打造假的身份给官衔,当朕是瞎子一般。太后……势力已去,又没有靠山,帮不了朕的忙。朕苦心经营不少年,也算是有了一定的实力,只是还不够罢了。后宫这一块,朕几乎每个人都看过了,没有人能真正帮到朕的忙,你倒是个难得合适的。只偏不肯,朕也是无可奈何了……。”
语气颇有几分无奈。
阿木吉拉偏不买这个同情账,一本正经道:“妾可不是不肯,只是皇上不够坦诚罢了。”
定兴帝瞪她,道:“朕可是什么都跟你说了,还有什么不坦诚?”
你有多少兵马?
怎么样的势力?
如何分布?如何起作用?如何传递消息?
阿木吉拉看着定兴帝,想了想,一个也没问,只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道:“妾没说皇上现在不坦诚呀。”
“你这是答应朕了?”定兴帝看着阿木吉拉,“你要知道,答应了朕,再背叛朕的人,朕必不会让她善终。”
“妾无父无母,能依靠的就是皇上。皇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妾要是还不依,那就太不识时务了,非俊杰矣。”阿木吉拉掰着手指,认认真真将利害说一遍,然后抬头弯眼一笑道,“皇上吩咐什么,妾都答应了便是了。”
这讨好模样像是一只小猫儿似的,眼睛弯弯的,笑意自然而然流露出来。定兴帝看得安心,他的事情乃是皇家秘事,在此之前没想过跟任何人说,便是说了,他觉得听众无非就是同情他瞧不起他,还能有什么情绪?可是眼前这个人实在是与众不同,他并没有丝毫思想负担地就告诉了,事后她也没有辜负他,问的第一句便是他究竟过得如何。
这样的人,又这样的合心意,他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不去在意她了。
“不论你这话是否出自真心。”定兴帝看着她,“那都是不能反悔的了。”
阿木吉拉点头:“不反悔。”
事情自然没有商议的这么简单,不过是打开一道口子,多了一块自由地,可以让他更好的去处理一些事情。他做过类似的准备实在不算少,从八岁那年,第一次看到那个危险的人起,他就起了心眼开始慢慢地部署。这些日子他做了很多事情,也将面具带的很好,谈起他,没有人会觉得这个人还有什么希望,朝堂中不知实情的人都不待见他,上的折子大都是些痛心之类的话;归属于贺自衡的臣子溜须拍马,说的都是些虚伪的话,嫔妃们当他是争权上位的工具,拿自己的身体取悦他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没有人过问过一句,他,究竟过得如何?
也不是真的没有,比如说……太后……
他恨太后,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让他陷入这样的局面——堂堂一国之君,所作所为都要受人操纵。
……可是又无法真的恨极太后,母爱,他也是渴望的。
再比如说……德妃……
是进宫之前就偶然认识的女子,曾经起疑过许多次,但略猜测大致懂他可能想做什么,一直默默地为他做着一些事。可是德妃家族向来讨厌他,敢在朝廷上公然弹劾他的行为,实在不能收为己用。
偏头看了阿木吉拉一眼,定兴帝忍不住上前揽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头。
这个人简直是天上掉下来帮助他似的,让他安心,助他一臂之力,还……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跟上瘾了似的,生出别样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