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送掉一批御前宫人刚刚整理出来不要了的珠宝,定兴帝心情不错,提了支羊毫拿了宣纸来,在上面涂涂画画。
长齐进殿瞧见定兴帝这模样,眼睛一跳,上前行礼后道:“皇上,柔美人见了皇上赐的宝物,一时情绪有些激动,伤口再次复发,哭起来了。”
“嗯。”
定兴帝埋头作画。
长齐又道:“皇上,您不是说要去椒房殿么?”
定兴帝继续埋头:“哦。开个玩笑嘛,不要当真。”
长齐悄悄往前挪了点儿,瞥到定兴帝所画之物,一时有些发怔,感觉似乎又和大脑里面某个场景不谋而合,可是那个场景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一时也不再开口,只一味低头沉吟回想,究竟具体是什么样的。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定兴帝终于画完了,搁了笔,看看自己画的东西,怔了一下,怎么画了个这个?
原本一时兴起就手痒难耐想画点什么,画的时候脑海里也似乎空无一物,就这么行云流畅画下来了,才发现自己画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却了些,瞥了眼杵在一旁的长齐,挑了挑眉道:“朕这是画的什么?”
……你自己画的东西还问我……
长齐默了一默道:“回皇上的话,您画的是木才人小主的眼睛。”
是了。
她那双眼睛是他生平见所未见的,再也长不出第二个人脸上。
“朕为什么会画她的眼睛呢?”
定兴帝看着这幅画,仿佛自言自语道。
长齐想了想,也默了,他大概明白了是为什么,可是他暂时不愿意说出来,现在这个时机,不适合谈这些事情。于是拱了拱手,道:“启禀皇上,昨儿个四更的时候,谆弥来了个信儿,跟奴才说昨儿个晚上的星象很不错,皇上最近鸿运滔天,再好不能了。”手一抖,却是将一个小小的信笺抛到了定兴帝面前。
定兴帝展开细细读着,嘴里用无所谓的语气道:“朕是天子,总不过就这个命格,钦天监哪里能看出什么别的门道?朕早说撤了钦天监算了,开着没意义,还不如效仿先祖,建个酒池肉林,朕和朕的美人儿们成天见儿的待在里头,那才过得有意思。那帮吃闲饭的大臣偏偏不让,尽拿开销问题来敷衍朕,哼,一点脑子都没有。”说完也就看完了,眼底沉了沉,看向长齐,似乎漫不经心道,“你觉得朕说的有道理吗?”
“太有道理了!”
长齐十分肯定道,微微点了点头,“就是这个事儿奴才说了不算,皇上得跟那些有分量的人商量,奴才只是个看热闹的。”
“嗤,知道就好。”
定兴帝站起来,背着双手道,“行了,再拿张纸过来,朕忽然想起贤妃的那双手,虽不能弹琴作画,却是真正好看,算得上手中极品了,朕得画下来,回头你给贤妃送过去,有日子没瞧见她,甚为想念。”
长齐听了一诧,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道了声:“是。”便领命做事去了。
他不太想得通,今天殿上混进了别人的眼线,他们故意做了一场戏,反着说话,为的是打消别人的疑虑以及继续迷惑他人。可是那木才人的眼睛是定兴帝真心画下来的,他无意中说了出来,竟勉强自己再画一幅,来证明他是个朝三暮四的人,心里头谁也没有,只要好看都喜欢么?
真是意外。
定兴帝没想太多,就是觉得那样一个人儿,安安静静待在那里就可以了,没必要因为自己的口误,而卷入一些不必要的勾心斗角中。
画了贤妃的手,画着画着发现竟不记得贤妃的手到底长什么样。
只好推翻重来。
不知怎的想起木才人跳舞的时候,一只手朝上伸着,在月光的浸。淫下,修长、白晢、甚至根本没有修指甲,就那样简简单单的几个光秃秃的手指,仿佛在发着光似的。又想起她和那只小黑猫勾手指的样子,心动了动。
回过神来再次揉了刚画的一幅画,美其名曰“为了喜爱的妃子一定要尽心尽力”,然后随随便便画了一幅,又提笔画了那只小黑猫出来,交给长齐道:“朕觉得这猫儿精灵得很,心里惦记着,你给送到长乐宫去吧,一定要给她本人看啊。”
……什么奇葩的要求。
长齐慢慢道了声“是”,命人把那一幅画了贤妃的手的画像送到未央宫去,然后亲自卷了小黑猫的画像,还用一个红绸带系起来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很有排场地送了过去。
子歆看见这样一个队伍,怔了怔,以为是来找太后的,孰知长齐一开口是找那只猫儿,登时就有些傻眼,还是立刻去找了小黑猫过来,摆在画像前面,由长齐亲自打开给它看。
小黑猫戳了戳红绸带,又瞥了眼画像,好奇地往前凑了凑,一爪子拍到画上,发现对方没有反应,又甩了尾巴戳上去,还是没有得到回应,登时傲娇地扭过了头。
其实定兴帝画得很是不错,栩栩如生的,就是小黑猫追着自己尾巴在玩的场景,末了还在尾巴处画了一只蓝色的蝴蝶,翅膀很大,看起来生动活泼,可爱得很。
但是小黑猫已经对此失去了兴趣,从长齐手中把红绸带抢了过来,叼在嘴里就要跑。
长齐一时头大,他这算是给“本猫”看了吧?可是应该怎么回复定兴帝呢?
——“小黑猫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
还是“小黑猫特别喜欢那幅画,然后带着红绸带走了……。”
……他还是什么都不要说好了。
长齐默默地在心里做了决定。
与此同时贤妃也收到了礼物。
她上次从马上摔下来,除了身体上受了伤,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障碍。毕竟她从小就喜欢骑马,对马的感情比较深,大一些了就真正意义上自己一个人骑马,尤其是进了宫之后,发现定兴帝特别好这一口,每次只要看见她骑马,都大加褒奖,甚至曾经号令其余众妃都要向她学习。
所以骑马、赛马这个事,对她来说都不是个事。甚至是可以让她引以为豪的一项运动。
她不会弹琴、不会跳舞、不会画画、不能写出漂亮的行书,除了与生俱来的可以在后宫名列前茅的美貌,就是这一项技能了。自然无比的珍视。
在自己最骄傲的领域摔了跟头,其惨痛程度可想而知。
有一段时间修养,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这一回听说定兴帝专门为自己作画,不由得又是感动又是开心,几乎要落下泪来。
“皇上说盼望娘娘早些好起来,希望娘娘在病中不要担心,他一直记着您的好儿呢。”
传话的宦官特别会说话,笑眯眯道来。
“知道了,辛苦公公了。”贤妃的手还有些抖,佯做镇定地扶了扶鬓,立刻让贴身女官给那宦官赏银,“这些钱不值得什么,还望公公笑纳。”
掂了掂得有个三两以上,那宦官笑逐颜开,贤妃就是贤妃,福利好,从这儿捞的油水也足。反正溜须拍马不费力不费钱,那宦官捡了不少好听的话,极力的赞扬贤妃的美貌恩德以及夸大她在定兴帝心目中的地位,这才慢慢地退了出来。至于定兴帝还专门给一只猫儿画了完整的画像的这件事?
谁找死谁去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