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的大家庭,对自家人的名誉非常看重。如果你不小心惹恼了维京家族的某一成员,对不起,你真的很不幸——维京人的身影将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你待过的任何地方,你将受到这个家族所有成员世世代代的诅咒,你的生活从此会被噩梦缠绕,这种痛苦甚至会延续到你的子孙后代。
维京人的议会也很有意思,它是这个社会中惟一的立法和司法机构。按级别高低分为地区级议会和省一级议会。地区级的议会由本地的自由人充当议会成员,省一级的议会则由地区议会选派的代表召开。这个议会没有会议厅,召开的地点是露天,大家开会采用讨论的方式。维京人很喜欢辩论这种形式,即使是判定一个罪犯是否有罪也要经过长时间的讨论,这种过程甚至会持续几天。口才好的罪犯完全可能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旁听民众的同情而被宣判无罪。
维京人通过露天的议会汇报庄稼的收成、朗诵最近创作的诗歌、讨论下一个季度对欧洲的征讨计划,然后再把这种社会结构带到他们征服过的其他地区。
最后讲一个有趣的细节:公元922年,北欧海盗另外一面的生活习性给一个名叫伊本·法兰德的阿拉伯旅行者兼外交官留下了恐怖的记忆,他这样写道:“他们是上帝创造的生物中最肮脏的。”他称北欧海盗们和野驴差不多。每天早晨,女奴会为主人端来一盆水,让主人清洗手、脸和头发,清洗完后,主人会深吸鼻子,然后往水里吐痰。伊本·法兰德写下这段话时一定正在反胃:“当他做完这一切后,仆人会将这盆水再端给另一个人,而他会继续用这盆水清洗自己,并同样往水里吐痰。”
龙头的恐惧
假设你生活在公元9世纪末的欧洲,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你所在的国家位于北大西洋沿岸,或者西地中海附近,你奉国王之命镇守祖国辽远的海疆。一天黄昏,你远远地看见从海上飘来许多船,这些船渐行渐近,你看见这些船都有一个很大的横帆,船首高高地翘起,上面雕刻着怪兽,船身是木壳往上层叠的形状,像海面上蠕动的大甲虫。
这个时候,想像一下你浑身发抖的样子吧,你将用颤抖的声音高喊:“快!快发送警报!龙头船来啦!”
这就是让整个欧洲都闻之色变的维京战船。因为船头高高翘起,且装饰着像龙头一样的怪兽,所以欧洲人称呼它为“龙头船”。这船从外形到名称都很容易和其他船只区别开来,近三个世纪内,它几乎成为了维京海盗的标志和象征。在本书中为它们专门开辟一节是值得的。
我们知道,海盗们离不开海洋,更离不开载着他们远航的船舶,那是他们的家园和情感寄托。为了改进这种交通工具,从希腊时代起,海盗们就进行过各种各样的尝试与革新。从凿在橡木中的船壳,到埃及人用厚木板榫接的船体,再到拜占庭的三角风帆,海盗们一直没有找到一种合适的船只——既能灵活轻便,又可以速度非凡。到了维京人手里,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其实,最初的龙头船并没有龙骨,也没有船帆,这种船可以在不太深的河道上航行,可以穿过激流,可以在靠岸的近海上航行,但却难以抵挡大西洋的风暴。心灵手巧的维京人对船舶进行了不懈改进,终于在7世纪末建造了具“划时代意义”的龙头船。
在维京人的“造船工地”上已经有了较为细致的分工,木匠、铁匠、嵌填船缝的缝工,一应俱全。“制作龙头(船首)的木匠”成为项目负责人,工资是其他人的两倍。他们负责建造具有威慑效力的船首并设计船的尺寸和外形,其他人则负责装配龙骨,安装船舷,嵌填船缝。
“龙头船”(即维京战船)的设计非常独特。单从外观上看,除了高高翘起的船头和船尾,还有一张非常巨大的横帆,有100平方米大小,风帆由菱形的材料拼接,远远望上去像是鱼鳞,并用两层纤维和皮革横向加固,有的桅杆顶上还装有金属制作的风向标。船身由纵向的木板往上层叠而成,装有15至20对桨,水手们可以选择站着或者坐着划桨。船长在10米到30米左右,能运载大约200名战士。船首的雕饰物其实不仅仅限于龙头,还有鹰首、蟒蛇、野牛或者其他的怪兽,这些雕饰物大多数可以拆卸,平时做生意或者走亲访友的时候就拆下来,战时再挂上去。船首雕饰物的目的,最初只是为了威慑传说中的“神灵”,只有吓跑这些“本地神灵”,才能开展有效的海上征伐活动。然而其随后很快在不经意之间便震慑到了整个欧洲,这恐怕是维京人都始料未及的。
维京船并不单单包括一种,它早就在善于航海的北欧海盗手里演变成一个系列,包括“克诺尔”、“彼尔丹格”、“斯哥伊德”、“斯库塔”、“斯尼根”、“卡尔”等等。
“克诺尔”又宽又深,可容纳30多人,还可以乘载家畜、运送饲料及装淡水和咸鱼的小木桶,是一种适合在公海航行的商船。“斯哥伊德”、“斯尼根”、“卡尔”是战船。这三种船中,第一种适合远航,第二种适合近岸水域,第三种适合偷袭。“彼尔丹格”和“斯库塔”则适合运输。
不论是哪种船,不论是哪个嗦繁复的名字,它们都表达了一个意思,那就是“狭长的船”。这种船最大的优点就是极佳的操控性和极快的速度。它的舵固定在船右舷上的环上,用一条宽皮带系牢,舵靠着水平杆自由摆动,可以极为灵活地转向换舷,这对于航行在风向变幻莫测的北大西洋和波罗的海是极为有利的。又细又长的船身风阻系数很小,加上两旁用力划桨的强壮水手,任何人想要追赶上他们绝非易事。
维京人喜欢把盾牌摆放在船体两边,还在船身雕刻上五颜六色的花纹。想像一下,当你驾驶着自己的大船在海上,几天几夜也没有赶上这么一艘花里胡哨的小船,心情无疑是大为沮丧的。
维京船还有一种奇怪的能力,它们的吃水能浅能深。不论是北海、波罗的海还是更大的地中海和大西洋,都活跃着“维京小船”的身影,据说这个修长的小家伙最大排水量可达五十吨。
它们就像一群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在蔚蓝色的大海上纵歌曼舞,怡然自得。
还有一件令人惊奇的事:在当时的条件下——没有指南针和方向仪,维京人就能够驾驶这样的小船游历半个地球,他们靠的又是什么?
实际上,善于航海的维京人那时已经创造出一种方位仪器“扇形太阳盘”,这种外形肖似扇子的标度盘上有一个活动的指针,指针与罗盘方位标之间的夹角可以测量出船舶所在的纬度。
单靠这个还远远不够,维京人在长期的航海中逐渐积累了丰富的自然认知能力,他们可以依据风向和风力判断出船速和距离,可以依据海鸟习性、鱼的游速、气温变化、海水颜色等等估计方位和船速快慢。天体也成为他们判断方向的好帮手:当太阳和月亮处于较高的方位时,船行向南,反之向北。
据说维京人还有一种神奇的石头——太阳石。这种石头如果刚好被太阳光垂直照射(哪怕有云层遮挡),颜色就会由黄变蓝,维京人在大雾和阴天里会用到它。
对于当时的世界而言,几乎再没什么可以阻挡龙头船的步伐,哪怕干涸无水的陆地也不能阻挡。为了征讨四方,维京人甚至设计出一套完善的“陆上行船方式”。在妨碍他们前进的陆地面前,维京人放下桅杆,收起船桨,把舵悬在甲板上,然后在地面垫上原木,将船抬到原木上,滚动前进,一直到达下一个可以行船的河口。
从当时的技术水平来说,如果把船舶比作汽车,那么维京船就是当时帆船中的BMW,如果非要说出一种缺点,那就是船的身材较小,打个更确切的比方,它应该属于BMW中的Z系列。因为船身较小,所以无法容纳成千上万的军队,这也是维京人为什么喜欢选择“长途奔袭”这种战术的原因之一。另外,它没有甲板,也没有高高的船舱,无法装载更多的货物,因此维京人的抢劫必须选择那些价值量高、重量轻、体积小的物品,这样才便于随身携带和驾船迅速撤离。
在多次“踩点”之后,维京人最终选择了教堂作为下手的主要目标,这正好说明当时的教堂正在成为打着耶稣旗号疯狂敛财的伪教士的避风港湾。再回头关注一下欧洲历史吧,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解释了宗教战争在那一段时期在这片大陆上此起彼伏、层出不穷的原因。
从公元9世纪到11世纪,维京人操纵着“BMW的Z系列”驰骋了大半个欧洲。
无数维京海盗以大海为故乡,以船为家,日常生活也常常是围绕大海和船只来进行。平时他们在船上根本吃不到热饭热菜,只能以咸鱼干、肉、马铃薯以及牛奶酸化而成的凝乳为食,所以一旦有机会靠岸,往往会抓紧机会支起大锅煮食。至于睡觉,维京人都是在船上或是在靠岸后的陆上搭起帐篷,只有船长才能享受躺在可拆卸的木床上做美梦的快乐,其他人则只能睡在皮口袋中。
维京人不仅是生活在船上,生命往往也是终结在船上。要知道,即使是拥有维京人这般优秀的造船技术,即使对大海了如指掌,在狂风巨浪中航行仍是万分惊心动魄,死亡与沉船事件屡见不鲜。恶劣的天气中许多水手被活活冻死,死后尸体只能被抛入大海。船板接头处日久会生出缝隙,海水便从船壳外不停渗入,需要人用木勺一刻不停地舀水——甚至有这样的可怕说法:“七人划桨,六人舀水!”
正因为生命与船如此紧密地联系,在勇猛的维京人眼里,如果一个男人光荣战死,死后的灵魂就能进入天国阿斯加德的神宫瓦尔哈拉(北欧神话里的天堂),勇士的英灵将在那里享尽天伦。因此,如果战士死后能够和生前载着他们战斗过的船只一起埋葬,那将是无上光荣的事情,意味着天国里将永远传颂他们浴血奋斗的传奇。
所以维京人将他们的墓碑排列成了船的形状,随葬品也是船,历史上把这种墓葬方式叫做“船葬墓”。一般情况下,他们先在地面上挖掘一个足够大的壕沟,然后将“葬船”移入。船被用缆绳系在一块岩石之上,下面铺上黏土,上面覆盖一层厚石,其上还有一层泥炭堆。这个保护层隔绝了空气,使葬船不会被轻易腐蚀。而死者就躺在与之相依一生的船中,长眠永远。(另外北欧人还有将葬船火化的习俗,自愿随主人往生的奴隶则在被刺死后一同殉葬。)1880年和1903年,考古学家们先后在挪威南部奥斯陆附近的果克斯塔和奥塞贝格挖掘出两艘巨大的灵柩船。
果克斯塔墓穴中发掘出了一艘保存良好的船。墓坑很深,船四周的蓝黏土也起到了预期的良好的保护效果。这是人们至今为止在墓穴中所发现的最大的船只。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是东方人的生活哲学。如果放到维京人的书典中,这句话就要换成“生要带来,死要带走”。
在奥塞贝格墓穴中挖掘出的随葬品是迄今为止被发掘的维京墓穴中最为丰富的,有四轮车、雪橇、床、厨房用品、银箱、织布机等等。墓葬船长22米,宽5米,船首为天鹅颈形,高出甲板4.8米,每边各有15个桨孔,可乘坐30个桨手。墓葬船在一切就绪后被砍去桅杆,然后用混合了泥土、石块及草皮的巨大坟冢覆盖起来。这个墓穴的主人极有可能是金发王哈拉尔德的祖母阿萨。阿萨生前曾派仆人用长矛刺死了自己的丈夫猎王古德罗德——理由很充分,她本人就是猎王在残杀了她的父兄后被作为普通妾妇带回挪威的。另一个在墓葬中被发现的女人则是为王后殉葬的女仆。另外还有一群马被驱赶到船上,然后杀死成为陪葬品。这艘已经遭到了严重毁损、碎裂成两三千块的葬船经修复后现存于奥斯陆附近的海盗船博物馆。
我们要感谢这些坟墓。因为随着历史变迁,城堡坍塌,肉身湮灭,惟有把大量的维京船只和武器随葬在主人的坟墓里这一奇特风俗,才使后人在考古发掘中得以一窥当年维京人的不朽传奇。
一张路线图
现在,摆在我手边的是一张地图。这张地图的北边抵达北冰洋附近的巴伦支海;南边延伸到非洲北部,以及地中海的南岸;西边越过大西洋,到达北美洲东岸的波士顿和纽芬兰;东边跨过波罗的海,一直抵达广袤的西西伯利亚平原。这一片宽广的区域就是维京海盗的“历史舞台”。从这张图上,我们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出北欧人在三个世纪里是怎样在欧洲翻云覆雨的。
他们选择三条路线往外扩张,即西线、南线和东线。至于为什么没有选择北线,那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情”,没有人愿意前往一年四季都冰冷刺骨、零下几十度、没有固定陆地的北冰洋里去寻找财富。
我们先来看看西线。在这条线路上他们做的文章最多,874年开拓冰岛,986年到达格陵兰岛,1000年左右到达美洲。除此之外,从公元800年开始,维京人还相继发现并占领了奥克尼群岛、赫布里底群岛、设德兰岛和马恩岛,以及接近苏格兰西北角的法罗群岛,这些大大小小的岛屿宣布了维京人对整个北大西洋的统治。随后,维京人“红发埃立克”的后代可能最早探测了北美洲大陆,如果他们表现欲再强烈一点的话,发现新大陆的功劳可能就不会记在哥伦布的头上了。当然,整个不列颠群岛也深深地烙着维京人的印记。其中最为著名的莫过于“丹麦律法区”,它的产生与英格兰的内乱有关。为了避免维京海盗的长期困扰,集中精力处理国内事务(这就叫“攘外必先安内”),英格兰的阿尔弗雷得大帝便把大不列颠岛一分为二,北边的那部分交给这些海盗处理,在那里行使他们的制度和法律,历史上就称为“丹麦律法区”(因为当时是丹麦的维京人占优势)。海盗的头领古特伦也做出让步,他皈依基督教,尊奉阿尔弗雷得大帝做他的教父,这是维京人和当地的盎格鲁—撒克逊人融合最直接的证据。这片“律法区”从泰晤士河口斜跨英格兰延伸到爱尔兰海,包括英格兰北部和东部的大片地区,由五个有防御工事的城市守卫,分别是德比、莱斯特、林肯、斯坦福和诺丁汉。
公元839年,丹麦维京人索尔吉斯勒带领船队登陆爱尔兰北部,他率领部队在登陆的附近地区建立了一座堡垒作为根据地,他们把它叫做迪弗林城。851年,这里的原住民归顺了丹麦的维京人。挪威的维京人也想占领这里,他们和丹麦人展开了长期的斗争,到了公元934年,爱尔兰被挪威维京人攻克,迪弗林变成爱尔兰的新国都,挪威国王奥拉夫·古斯夫里特成了这里的新主人。直到公元1000年,爱尔兰人博罗姆贝把维京人赶跑,收回国土,自封为爱尔兰国王。
迪弗林就是如今爱尔兰的首都都柏林——闻名世界的海盗之都。定居下来的海盗们与爱尔兰人同化,城市靠奴隶的买卖而发迹,用爱尔兰古文献的话说,都柏林的大街上“堆满了四方蛮夷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