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规则动词
葫芦:利水消肿。
十八世纪的哥尼斯堡,一座庭院外的林阴道上,每天午后三点半,总会悠然踱来一个身高不足五英尺,凹胸凸肚,歪搭着头的小矮子。他身上永远穿着一套灰色的装束,手里永远提着一支灰色的手杖,后面永远跟着一位忠诚的老仆人,永远为他准备着一把雨伞。这一主一仆是如此的守时,以致于市民总忘不了趁机校正自己的手表。这就是哲学家康德和他的仆人兰佩。一位传记家赞叹道:“康德的一生就像是一个最规则的动词。”他走的这条菩提树大道,现在还被称为“哲学家之路”。我没有走过,但有机会去康德的故乡一定要去体验一下规律生活。
梭罗的《瓦尔登湖》曾经红了一百五十年,我想在我们这个时代,他还要再红下去。他书中的许多语句我们现在仍然向往:每一个早晨都是一个愉快的邀请,我的生活跟大自然一样简单/我向曙光顶礼膜拜/时间只是我垂钓的小溪/我喝溪水,喝水之时我看到它那水底的沙子/我在天空中追寻,天空中有着石子似的星星/我在这样的季节中成长,好像玉米生长在夜间一样/这是一个愉快的傍晚,全身只有一个感觉,每一个毛孔中都浸润着喜悦/我觉得寂寞是有益于健康的,我没有碰到比寂寞更好的同伴了/这样做不是从我的生命中减去了时间,而是在我原有的时间里增添了许多时间。
年3月末,28岁的梭罗离开了马萨诸塞州康科德城的家,借了一把斧头,前往瓦尔登湖湖畔的森林里,开始了两年两个月零两天的隐居生活。现代生活的烦躁和工作的压力,让我又仔细体味了梭罗自给自足生活的感受,他的感受就是我的向往。如果把梭罗的两年多生活看作是一种实验,那么他的体会就更加真实:如果生活很简单,那么宇宙的规律也就越显得简单,寂寞将不再成为寂寞,贫困将不成其为贫困,软弱也将不成其为软弱。
前两天刚读了篇一个杂志记者关于寺院游的体验文章,有点意思。作者的体验报告说,他和某寺院和高僧攀谈,心灵很有触动,又住了一夜,说是比想像中的条件要好,也不完全是那种孤衣青灯的枯燥,只是早晨五点就要起来做功课,但早餐白粥咸菜还有油条,然后,报告就建议,烦透了都市生活的人们可以去体验一下。还链接说,这种方式在日韩新加坡等地很盛行的。我说它有意思,是因为在我看来它是一种新的旅游方式,因为现在人们连传统的旅游也有些烦了,白天看庙晚上睡觉,或是一路赶一路奔,还不是一般的赶一般的奔,一天行车12个小时,这样的旅游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但我仅仅把寺院游之类的看作是一种商业行为,它和梭罗是比不了的。
大学上哲学课的时候,老师将叔本华的人生虚无主义批得一无是处,什么人生没有意义,人生就是痛苦,什么只要人活着,痛苦就不能解脱,但我仍然认为叔本华的名言还是有值得我们深思的地方:由于欲求是无止境的,因而人生的本质就是痛苦和无聊。不能完全把它割裂开来理解,我一下子也解释不清楚,但固执地认为,欲壑难填,万事都是需要克制的。
康德铁律一样的生活,梭罗回归自然的隐逸,杂志记者的真实体验,零碎的信息都告诉我要追求一种自足,一种简单。而这一切,在现代社会是不难做到的,关键是要“心远地自偏”。套用罗素的话表达就是,幸福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是指恬静的生活而言的,因为只有在恬静的气氛里才有真正的幸福可言。从这个角度说,我希望以叔本华为参照,学习梭罗,有机会去寺院体验一下,并像康德一样做一个规则动词。
赵C的“C”
莽草:治风头痈肿。
当我听说江西大学生赵C为自已名字打官司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赢的。派出所怎么能以名字中不能出现字母为由不肯换第二代身份证呢?赵C当然不肯了,叫了二十来年的赵C,这么有创意,怎么能轻易放弃呢?法院的一审判决果然也很简单:公民享有姓名权,禁止他人干涉,公安局应限时为赵C办证。
赵C的事过了也就过了,但和名字有关的事情却一下子涌了上来。不瞒大家说,以前我还做过这方面的论文呢,也买过不少诸如《姓名学》之类的书,当然,我不是算命用的,只是发觉好玩。名字好玩在哪里呢?别的不说,只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就够你捧腹了。赵C,以前还看到过“牛A”,林海雪源,张上明珠,钱隆,车车车(不知是念猜猪猪呢还是猪猜猜),国家(真是有水平),钟共钟央(孪生兄弟,这个事情也有点像赵C的事,我是报刊文摘上看来的,也需要相当的勇气和胆识呢)。
因为我对名字有点“研究”,于是常常会有取名的差事落到头上,只是成功的实在不多,想想也是有原因的,人家让你取名,只是一时没想好,而且,一般就是一个孩子,再怎么也得自已取啊,除非你这个名字实在是好。一何姓朋友得一千金,说是要文一点,雅一点,最好有出处,于是脑子里马上跳出《诗三百》第一首关雎的第一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河谐何,就问他们“何之洲”要不要,他们说再想想,我说,如果是个男孩儿其实是蛮好的。
取名的事情有时也就是个灵感,之后再也想不出,后来,他们还是用了“何之洲”,尽管是千金,如今这位小千金正健康成长,据说已经念到小学四年级了,各方面都很优秀,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诗三百》呢?原来一余姓同事,也得千金,也说,陆老师啊,帮着想想吧,我知道他夫人姓钱,于是就说,“余钱多”要不要,人一辈子拼死老命,天天余钱多,不是很幸福吗?余钱多了可以办好多事,投资啊做慈善什么的,他们以为是玩笑。现在想起来,这个名字还是不错的,关键是父母的姓都含了,还很有财运呢,一定招人喜欢。
赵C的C,其实只是个符号罢了,所有的人都会这么说,可是说归说,这个符号却是个重要的符号呢。看看那些名人以前的名字就知道了,以前我做语文老师的时候,经常要给学生解释作家的原名啊什么的,现在看来,几乎是所有人都在乎这个符号,不仅自已在乎,别人也很在乎你的名字呢?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绰号了,人家也不会那么专注你的名字了。
任何时候,大家凑在一起,只要说起名字的笑话,一定会有许多让人喷饭的。有朋友说,他们单位管财务的老头就叫“管发前”,这样的人不叫他管钱都难呢。有个叫“钱科”的同志居然在公安局工作。还有人叫“姚前树”。上次开会,说某单位有三个“涨停”(大约叫张婷什么的),实在牛得很。
最有趣的现象是,有的名字本来没有什么好笑,但一组合,就会产生特定的喜剧效果。
你想啊,大家都是煞费苦心地取名字,这些名字放在一个组一个班一个学校时,尤其是上课时,笑话就来了。某大学,有次选修课,老师点名,点到了王菲,不奇怪啊,很正常的,半分钟后,老师又点到了李亚鹏,全班能不笑翻吗?我在某大学上课时点名也点出过喜剧,不过没这个经典。一个贴子这样说:高中军训,隔壁班男生因为什么事列队被教官训了,教官就指着那男生说:出列,你叫什么名字?那个男生犹豫了一下说:罗贯中!教官说:严肃点,到底叫什么?男生为难地说:罗贯中!旁边的学生连忙补充:教官,他真的叫罗贯中,我们班还有赵云和李世民呢。巧的事情有时你想都想不出来。陆地同学和我说过一个笑话是这样的:有一男生叫高乙午,在上小学和初中时,笑料还没形成呢。高中时,分班恰恰是高一六。
学校的车棚在大门外,有一天高乙午迟到被政教主任抓到了:你叫什么?高乙午。又问:哪个班的?高一六。主任晕了:到底是高一五还是高一六?
这几天刚好在读清王晫的《今世说》,里头有一则《李叔范让产》,说是李氏兄弟(李士模李士楷)做事非常谦让,乡人赞曰:李氏兄可以为模,弟可以为楷。看样子,古人也是很看重姓名和为人处事的名实相符啊。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赵C的C,还有那些笑话,都只是一个符号,一点意思也没有,关键是看他以后怎么做人呢,你说对不?
“智者为王”?
蛇床:除痹气,利关节。
有一档叫“智者为王”的电视节目目前正红:八位选手同时上场,但每一轮都要淘汰一个,淘汰的方式不完全依答题成绩的好坏,而是八人同时投票,当主持人那几乎面无表情且冷冰冰地一声“汰弱留强,智者为王,你被淘汰了”,于是得票最多者就下去了。每位淘汰者都对下一轮淘汰谁作了预测:下一轮我认为某某会被淘汰。在上周的节目中,这预测却偏偏出了问题,而且是大大的问题。有一个叫“明亮”的主儿,从一开始就被认为要淘汰,结果每一轮都不是他,最后反而拿了大奖。
后来我仔细地对这一节目作了思索,觉得有话要说。
制作或引进这档节目的初衷是好的,因为从口号中可以看出,是弱者被淘汰,是智者笑到最后,但客观效果往往不是这样。我想我是有这个发言权的。我看了这档节目推出后的大部分,起先那些选手还好,基本上遵守规矩,将每轮表现最弱的选手淘汰,到后来就不对了,让人的感觉是你斗我,我斗你,乱咬一气,那“明亮”就是沾了这些选手这种心理的光,一直战斗到最后三个人,当时的情景是:那两个选手实力都不相上下,惟“明亮”最差,从整场表现看,“明亮”并不是故意不答,实在是水平不怎么样,但三人投票的结果是,“明亮”
很幸运。到最后,由于对手的失误,反而让“明亮”胜出。
这简直是一场引导人们勾心斗角的精彩表演。一、不惜违背竞赛原则。A选手明明很强,但结局往往惨得很,有次某个强手在第二轮中就被大家“齐心协力”请出场了,主持人问:
“他并不是最弱的,反而在这一轮的表现最强,为什么将其淘汰?”有些选手就答:“没办法,为了保存自己,为了自己能笑到最后”。二、故意委曲求全。有些选手善于伪装自己,故意将题答错,以免引起注意而被淘汰。因为他们知道,就你最聪明?于是只好低声下气说:这个道理不经您点拨我还真不明白。这并不是勾践或韩信那种高尚的行为,而是怕因为最强而被淘汰,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枪打出头鸟啊。三、不惜小人斗法。智者纷纷被淘汰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只知道埋头答题,使劲存钱,不想被那种题也答不好,钱也存不进的主儿联合起来斗到,“明亮”就不知道存钱,但反而享受了别人最大的劳动果实。总之,只要耐心,还可以总结出若干条。这一切建立的基础就是:最大限度地实现自己的利益,只有取得自己的利益,什么手段也使得出来。以至于选手们不得不将许多精力都放在搞关系、做表面文章上,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自我。
人生大舞台,舞台小社会。如果一个节目费尽心机地斗来斗去,那还不如不办,一是益智的节目多的是,二即引进的节目也不是都适合我们的。姑妄言之,并非冬烘。
征婚启事
刘寄奴草:破血下胀,多服令人下痢。
从来没有写过、登过征婚启事,但并不妨碍我“研究”征婚启事。其实,研究根本说不上,因为朋友Y对这项工作很有研究,我只是经常听听罢了。
Y文彩一般,但写起“征婚启事”却是很到位的。询之写作之窍门,他说关健的关健是要在有限的字数里将男女双方之优势充分地表达出来,就像我们写消息的导语,并不要求五个W俱全,只要突出重点即可,当然还要吸引人家,不吸引人等于白花钱。比如这样的见报稿就很是正常:男,38岁,1.69米,未婚,重点本科,成绩辉煌,现为一白领,在跨国大机构上班,待遇优厚,有房有车,存折优厚,觅——。虽然语言干巴,但仍然有很强的杀伤力,许多靓妹想必会趋之若鹜。Y说,假如还原一下,这个人的真实状况可能就是这样的:男,岁,1.69米,未婚,重点本科(只差几分),成绩辉煌(小学当过班长),现为一“白领”,在跨国大机构上班(麦当劳里擦桌子),待遇优厚(不迟到早退就是足足800块),有房(多人拥有房产证)有车(非机动),存折优厚(3毫米有余)——。而事实也一再证明这样的写法是“国际流行”前些时候有则新闻讲,某女看了某总经理有房有车的征婚启事后,专门赶来相亲,结果发现房不是别墅,只有一百来方,车也不是名车,只值十来万,某女就把某男告到派出所,说某男欺骗了她,你干嘛要说总经理啊!是啊,一般人眼里,总经理的房自然应该是别墅的,车也应该是名车的,否则你写什么总经理呢。
叉开去。前两天,我看了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今年8月在上海的关于中国传统文化与大众传播的演讲,里面说到的一个“征婚启事”,虽然有点歪,却也相当有趣。南先生抗战时流落到四川宜宾,到《金岷日报》报馆做事情,有天凌晨三点半,版面差不多了,但还缺一小块,在来稿选来选去都不合适的情况下,南先生急中生智弄了则征婚启事补上,内容大概是这样的:一个杭州小姐,日本人打来了,逃难到这里,家破人亡,谁要娶的话什么什么条件。
结果不得了,来了一千多封信,那些男的照片、生辰八字都有。这下闯祸了,怎么向人家交代呢,子虚乌有的事,他自已才是这个姑娘的原形啊(南先生是杭州人,大概顺手一笔)。后来想出的办法是,再补写一个:这个小姐到重庆,不慎坠到江里,淹死了!
其实,阅读“征婚启事”并不一定要去征婚的,完全可以从社会学的角度去研究人们的婚姻价值取向,如果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一千多封信了。看看那些启事,看看他们或她们向对方提的要求,很是有趣。有学者说了,如果把每个人潜在需求的总和看做一个常量的话,那么其中物质和精神之间的比例非常不同,物质需要所占比例越小,就越容易满足,精神需要也就越容易显现并成为主导的需要。而这种结构的差异也就是人素质的差异。把它上升到人的素质,一下子就变沉重了,男婚女嫁,本来可是很轻松的一件事啊,但“征婚启事”确实是块照妖镜,能照出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