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候熠赶到宫中,夏候烨已经结束了面圣,转道去了坤宁宫。
皇上和睿王在御书房里只会晤了短短半个小时,据在一旁侍候的内侍说,聊的全都是些家常,半句朝政也未曾涉及。
异常宁静而详和的气氛,为睿王的此次进京,增添了浓浓的神秘感。
夏候熠越发加深了自己的怀疑:满朝文武忙着揣测圣意的时候,这对兄弟早已瞒天过海,在暗中达成了某种协议!
所以,才会对时隔数年的这次会面表现得如此的淡定,同时又表现出了高度的默契感。
内侍自御书房里出来,歉然地道:“皇上刚见过睿王,龙体有些不适,世子爷若无要事,还请择日再来。”
夏候熠心中一惊,忙问:“皇上龙体欠安,可有宣太医?”
莫非传闻属实,皇上的确圣体违和,所以才会急召睿王入京?
可,若真是如此,更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一点小事废黜太子,搞得朝廷大乱,金銮殿上人心惶惶呀!
“皇上只是有些困乏,刚才已经歇下了。”
“那就好~”夏候熠点了点头,转身退走。
“公子,”张准拿不定主意:“咱们是回府,还是……也跟去坤宁宫?”
谁都知道,夏候宇入宫,一直跟陈皇后住在坤宁宫。
睿王挑在陈皇后失势的时机去拜见她,明显是冲着夏候宇去的。
“你是想说,睿王去坤宁宫看宇儿,咱们跟着凑什么热闹吧?”夏候熠瞧他一眼,淡淡地问。
“嘿嘿~”张准被他一语道破心事,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拍马屁的呢!”张辰一脸鄙夷地瞪视着他。
人家还没得势呢,就巴巴地想着巴结!
“你什么意思?”张准拉长了脸。
“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张辰将头一仰,鼻孔朝天。
张准气得不得了,提高了声音嚷:“我是可怜宇小公爷!小小年纪离了父母,隔了五年好不容易才见一回亲爹!下次想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张辰一呆,讪讪地道:“别显得就你是个人!小公爷谁不心疼?可睿王是什么身份?他的家务事,哪里轮得到咱们操心!”
“行了,”夏候熠低声道:“这可是在宫里。”
两个人这才闭了嘴,退到他身后。
夏候熠负着双手,在御花园中悠闲地踱着步子:“月余未至,想不到山茶竟开得这样好了。”
不料他竟有闲情赏花,张辰和张准不禁面面相觑。
夏候熠微微一笑,伸手摘了一朵在手中把玩:“就不知这是什么品种?”
“三少夫人最喜欢山茶,”张辰笑道:“若是她在,必定是识得的。”
听他提到李素心,夏候熠的心一沉,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舒沫。
进而又想起了她那个“熊掌和砒霜”的理论,没来由的生出几分不快。
“不如,摘一束带回府去给三少夫人插瓶?她一准高兴。”张准提议。
夏候熠眸光微沉,随即若无其事地道:“要看山茶,家中就有不少,何必定要从御花园中摘取,惹人非议?”
张准碰了个钉子,有些讪讪的。
“公子在这里赏花,我去坤宁宫打听一下消息。”张辰最会察言观色,见夏候熠心绪不宁,忙找了个借口溜走。
他急匆匆赶往坤宁宫,结果半道上竟然跟夏候烨迎面碰上,同行的还有夏候宇。
他一改平日刁钻跋扈的性子,垂眉敛目,老老实实地跟在夏候烨的身后,一副很是乖巧的模样。
张辰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竟忘了避让,直挺挺地挡在路中。
“大胆!”巴图喝道:“来者何人,见了睿王还不跪拜,挡在路中意欲何为?”
“末将张辰,参见睿王爷。”张辰一惊,低单膝跪地,抱拳施礼。
夏候烨扫他一眼,冷冷地问:“你是哪个营的,怎么不在岗位,到处乱跑?”
“末将并非禁军,乃康亲王麾下铁甲军千总……”
“父王,”夏候宇小声道:“他是三叔的近身侍卫。”
“哦,”夏候烨含笑看他一眼:“熠公子进宫来了?”
他明明在笑,不知为何,张辰只觉那双幽黑的眸子里射出的光芒,寒彻心底。
“是~”
“在御书房与皇兄商谈要事?”夏候烨再问。
“皇上已经歇下,”张辰犹豫一下,照实回道:“公子此刻在御花园。”
“数年不见,他倒是越发好雅兴了。”夏候烨淡声道。
“三叔是全大夏最儒雅的将军,又是文士里最英气的。”夏候宇的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
夏候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听起来,你很喜欢那小子?”
夏候宇仰头看着他,转动乌黑的眸子,天真地问:“不可以吗?”
“比父王更喜欢?”夏候烨再问。
夏候宇眨了眨眼睛,狡猾地答:“两个一样喜欢,不行吗?”
“不行。”夏候烨摇了摇头,语气严肃,脸上半点笑容也无:“二个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明明是逗弄孩子的戏语,可从他嘴里出来,硬生生多了几分杀伐之气。
仿佛,只要一个行差踏错,当场有人要人头落地。
张辰一惊,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忙抢着答道:“父子天伦,小公爷自然更喜欢王爷。”
睿王似乎话里有话,难不成,他要摆开架式与公子一争高下?
可是,康亲王府世代担负着皇城的安危,与睿王并无直接的利益冲突呀!
为何他一上来,就挑拨夏候宇和公子的关系?
“本王没问你。”夏候烨冷眼扫过。
张辰吓得一缩脖子,大气也不敢吭。
再偷眼一瞧,巴图几个倒是神色自若,仿佛无事人一般。
他不禁暗暗咋舌:张准总是抱怨自家公子性格过于内敛,喜怒哀乐很难形于颜色,办起事来,常常要揣测半天,不好侍候。
真应该让他见见睿王,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难侍候?才会明白,是前世烧了高香,遇到这样好的主子!
夏候宇咬着嘴唇,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花:“若父王坚持,宇儿只能两个都不选。”
“为什么?”夏候烨不动声色。
夏候宇小手握成拳头,也不假哭了,仰了头,不闪不避地瞧着夏候烨,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道:“宇儿在京的这五年里,巴结奉迎的一堆。唯有三叔是真心疼爱宇儿,若没有他宇儿不会过得这般快活。可宇儿若抛下父王选择三叔,就会成为不孝之人,必非三叔所愿。左右都是难,不如两个都不要。”
张辰越听越是苦不堪言,恨不能冲过去,把那张侃侃而谈的小嘴给堵上!
这小祖宗,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他是夏候烨的儿子,睿王府的小公爷,顶撞了他也不虞处罚,可别连累他们这些人,无辜受累呀!
“好,很好!”岂料,夏候烨听了这番可称大逆的话,居然面露欢颜,纵声大笑:“不愧是我夏候烨的儿子!”
“父王?”夏候宇本来拼了受他一顿责罚,不料竟得了表扬,满眼都是茫然:“你,不怪我?”
他虽说两个都不选,事实上等于已选了夏候熠,他竟不怒?
巴图几个相视,微微一笑。
夏候烨伸出手臂,大掌轻轻落在他的肩上:“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恩怨分明!父王逼你选择,本就无理。你能明辨是非,不盲从,父王只会高兴,又怎会怪你?”
张辰这才知道,他只是测试夏候宇的品性,悄然松了口气。
这人,考查儿子的为人,竟然也是如此另类!吓得人心脏都快停了!
夏候宇到底是孩子,称赞了几句,立刻眉开眼笑起来:“那,父王可否向皇帝伯伯说几句情,让我搬到康亲王府去住?”
“宫里住得不开心?”夏候烨问。
“不是,”夏候宇摇头:“我更喜欢三叔,而且明叔叔也会常常带我出去玩。”
“哦,”夏候烨笑:“常去哪里?”
“前些日子,带我去了郊外摘梨。”
“你喜欢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