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起得挺早啊。”班陆离一老远就看见晏晏在院子里面坐着,脱掉了宫里华丽的衣裳,只是朴素的上衣长裙,未梳发髻,银白色簪子插在耳边,身后的头发长如瀑布, 披散在腰间素颜扑面,仿佛第一次见到晏晏那样。
听见班陆离的声音,晏晏抬起头,正迎上他流氓的眼神,不禁狠掐了一下他的胳膊,咬着牙道:“别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班陆离虽然痛的呲牙咧嘴,但是却笑得乐不可支:“你能这样粗暴,就说明你终于恢复正常了。”
晏晏不好意思的笑着,微微低下头道:“好啦,是我不好,昨天不应该拉着你干那些不正常事情了。”
“晏晏姑娘一声令下,我哪有不随的理?”
两个人斗嘴的日子永远不会有尽头,冤家路窄说得就是他们了,打打闹闹骂骂嚷嚷的,却对彼此情真意切。
“对了,你跟人王说好了么,他同意你这贸贸然地出宫吗?”
“ 我说咱们母亲去你府上居住几天,我今日出宫去看看她,有什么不妥嘛。”
班陆离点点头:“终于是聪明了一回。”
从宫里坐上了马车,下车的时候便径直到了丽春院脚下,只是当二人站在这诺大的牌匾之下的时候,忽然觉得不敢相信,曾经那样辉煌的丽春院现在怎么是这样一副破败的景象。
偏挂着的牌匾,布满蜘蛛网的窗台,抬步走进去,到处是破败的桌椅板凳,以前花魁们跳舞的台子,现在竟然变成堆放杂物的天台,俨然一副垃圾场的模样。
绕过大堂,走进后院,虽然还算干净和整洁,但总是透露着冷清和阴森。
忽然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从房间里冲出来,绕到晏晏的身后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沙哑着嗓子喊道:“你这该死的花娘娘!害我还不够,还害得我丽春院如此下场,我今天就掐死你!”
说着,加大了手劲儿,不一会儿的功夫,晏晏便满脸涨红,红得发紫。
“你住手。”班陆离赶紧扯开发了疯的的练海棠,她脏乱着头发,指甲缝里全都是泥土的沙子。
忽然,她又像变了个人似得,开始在后院翩翩起舞,手拈兰花,脚步轻盈。嘴里还横着小调。
班陆离和晏晏呆呆地愣在原地,脑海中飞速旋转着,忽然破败的丽春院,疯傻了的练霓裳。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在还有个明事理的人出现。以前的牡丹姐姐端着一碗米饭走过来,上面三三两两放着几片菜叶,忽然看见晏晏和班陆离,愣了几秒之后,随即笑了。
“好久不见了。”
牡丹是之前丽春院最不漂亮的一位,几乎没有什么老主顾是来主动找她的,可她从小就在练海棠的身边长大,不太出众,做事情却利索,便一直留在丽春院。
直到现在。
用练海棠的话说,就是:“人呐,不能把事情做得太死,总要留些后路给自己。”
真是被她说中了,这牡丹就是她的后路,面对破败了丽春院,只有牡丹还一直的陪伴着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面对班陆离的质疑,牡丹缓缓道出事情的原委:“你还记得茉莉姐姐吗,她本是头牌,却被旁边街上的花满楼给买通,花了大价钱在那边帮人家睡了一晚,回来便一直瞒着,陪了几个客人之后,却发现她陪过的客人都染上了梅毒,不光如此,其他和她总一起玩耍的姑娘,陪的的客人都是如此,丽春院的坏名声就这样传了出去,大家相传丽春院的姑娘都有病,风水也不好,其实不过是受了花满楼那个贱妇的陷害,现在丽春院倒闭,练妈妈一生的心血都付之东流,心里承受不来,已经这样痴痴傻傻数月了。”
晏晏听在耳边,难过在心里。
虽然练海棠不是什么好人,可她毕竟在自己初到人间的时候拉了自己一把,帮助过自己,她想都没想就开口道:“我给你们些银两,重新把丽春院开起来吧。”
“你疯了吧!”班陆离一把扯过晏晏的肩膀,满眼的不相信:“这丽春院开着的时候害了多少姑娘你知道吗,要我说,这练海棠有如今的下场,就是她活该。”
晏晏不同意,皱着眉头看班陆离:“你有没有良心啊,至少她对你没干过什么坏事吧,而且我来丽春院也是我自愿的,还要谢谢练姐姐能收留我呢!”
两个人争执不休,牡丹笑了笑,开口打断了他们:“你们别吵了,其实就算现在有银子也没办法在开业了,丽春院的坏名声已经传了出去,不会有人再来了。”
晏晏皱着眉头,沉沉的叹了口气,她本来是想今日回来看看丽春院,顺便向众姐妹显摆一下自己飞上枝头便凤凰的经历,可看见这样一幅场景心里又不免多了些难过。
而班陆离呢,最看不得的就是晏晏皱着眉头的样子了,晏晏心里难过,他也不好受。
“那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晏晏眼神重新汇聚的光彩。
“我们把丽春院从新装潢,改成清酒楼,只让之前的姐妹们为喝茶的客人们弹琴唱曲儿,不做别的。”
牡丹点了点头:“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晏晏和班陆离没有留在丽春院吃饭,留下了些银两便离开了,过几日班陆离就会回来着手办重建丽春院的事情,要牡丹好生照顾着练海棠。
出了丽春院,恍惚间忽然看见几个黑影从对面阁楼上面消失,晏晏以为只是心里作用,没当回事,便也没有想班陆离提起。
毕竟身份有所限制,晏晏不能在宫外呆太长时间,只好坐上马车回宫去了。路上买了热腾腾的包子和好吃的唐人,开开心心地带回宫去。
却在蹦跳着回燕瓬殿的时候,撞见小李公公,他面色难看的冲晏晏使眼色,不停地往屋子里面看。
待晏晏看过去以后,发现欧阳若空正坐在上座,满脸的严肃,伴着些恼怒,使得整个房间都阴沉了起来。
兰妃,珠龄,这些出了事情就爱来看热闹的标准配置,怎么也来了。
晏晏纳闷儿,难不成自己额娘没来只是偷跑出宫去玩的消息,让人王知道了?
她丢了手中的唐人,理了理裙摆,踱步走了进去。
本来都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可这里的一切,远比晏晏想得要严重的多。
欧阳若空死死盯着晏晏,竭力压抑着喷涌欲出的怒气,开门见山说道:“燕妃,你今日去了哪里?”
欧阳若空平日里都是直呼晏晏名字,今天突然正经叫她燕妃,班陆离一听便知道此事的非同寻常。他担忧望向身旁的晏晏,却看见晏晏依旧是一脸无所谓,不慌不忙说道:“自然是回家省亲。”
班陆离惊出了一身冷汗,观晏晏还真是天真啊,此时此刻什么兰妃,珠龄这些牛鬼蛇神都出来了,肯定是抓住了晏晏的把柄。这种危机时刻,她怎么还能如此淡定。
班陆离忙上前一步,抱拳说道:“求殿下赎罪,今日我和妹妹回家省亲之后,又去了集市游玩。求殿下念在晏晏难得出宫,一时好奇的份儿上,原谅……”
“朕没有问你!”欧阳若空打断了班陆离的话,一脸怒气瞪着晏晏,“爱妃,今日你们到底去了哪里,朕要听你说。”
晏晏这才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忙扭头可怜兮兮地望向班陆离,想要寻求帮助。
班陆离不是不想帮晏晏,只是现在自身都是难保了,实在帮不上忙,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躲开了晏晏的目光。
晏晏在心里骂了班陆离千百遍,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直视着欧阳若空的目光,把心一横,“不就是出去玩了玩儿嘛,至于摆这么大架势吗?我是错了,我不该溜出去玩,可你就没错,宫规就没错,凭什么妃子不得随意出宫,这简直是……”晏晏本来就没多少文化,想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了一句,“简直是践踏人性!”
欧阳若空还以为晏晏会下跪求饶,兴许自己看她楚楚可怜,来一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完了,谁知道晏晏竟还是个硬骨头,死到临头了还是如此冥顽不灵,与自己做对也就罢了,还要跟祖宗传下来的宫规做对!
思及此,欧阳若空再也抑制不住心头怒火,“好好好,叫你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兰妃,叫你的人进来!”
兰妃欠了欠身,招呼外面的人道:“都进来吧。人王殿下在这儿呢,有什么便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便是。”
话音刚落,燕旊殿中便走进来几个陌生的侍卫。晏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兰妃这是又想耍什么花招。
班陆离也是一阵迷茫,不知道兰妃意欲何为,但凭着他多年来摸爬滚打的直觉,还是嗅出了几丝危险的气息。
那领头的侍卫“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也瑟瑟发抖,显然很惧怕的样子,“殿下,那****兄弟几个去城中办事,恰巧,恰巧……”
欧阳若空眉心一挑,语气阴冷,“说,朕在这里,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那侍卫“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断断续续说道:“臣竟看见兰妃娘娘进了丽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