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怕的就是这点,顿时面如死灰。
倒是在坤仁宫,却没有受到皇后的责备,只是得了一番温言安慰。
三皇子情知皇后的打算,方才求她:“母后,这次是儿臣不好,听闻千娆阁有个国色天香的花娘,一时好奇,就去开开眼界,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来……儿臣知错,听任母后惩处,但只担忧,如此一来,姑祖母她老人家恼了儿臣……”
皇后蹙了蹙眉,想大长公主若真为这事介怀,否定了三皇子,岂不是让陈氏那个贱人与四皇子拣了便宜,这事可不能疏忽,便对三皇子言道:“你既然知错,便去与你姑祖母好好解释一番,求得她的谅解,要说来,贵族之家的郎君们多有去妓坊解闷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三皇子先哄骗得皇后发了话,心里才暂且松了一松,他原就想去卫国公府求得谅解,免得毁了这么一桩十拿九稳,又必不可失的姻缘,但也担心着自己这般积极,反而让皇后心生戒备,既然皇后有言在先,那么他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比起大长公主的态度,还有一个麻烦却来源于陈六郎。
三皇子才一出宫,刚刚回到皇子府,尚还没有来得及将跪得红肿的膝盖上药冷敷,下人就禀了进来,陈府六郎求见。
当三皇子赶到花厅,陈六郎已经心急火燎地转了十来余圈,一见三皇子面,却并没有质问,反而是一番告罪:“殿下都是为了在下,才惹出这场风波,在下委实羞愧。”
三皇子盘算的借口当即没了用武之地,当见陈六郎环手一揖,连忙亲手相扶,将六郎引入上坐,凤目斜挑,一扫刚才在宫里的沮丧,恢复了以往风度翩翩,意气风发:“不算什么,六郎别放在心上。”
不过眼下,如今无论市坊平民还是贵族文士,大抵都笃定了红衣已经不是处子,早成了三皇子的女人,那八月十五的竞价相投自然作罢,老鸨说不定会让红衣提前接客,一念及此,陈六心急如焚,但他囊中羞涩,在这风头浪尖,更不敢向家里人开口,唯有求三皇子好人做到底,干脆趁着这机会,将红衣赎出那勾栏妓坊。
三皇子一场安排,搭上了自己的声誉,好不容易才让陈六上钩,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当即拍着胸口保证,说好歹那宅子已经备下,这时将红衣赎身也能安排妥当。
陈六顿时视三皇子为莫逆之交,又是好一番感恩戴德。
三皇子无奈之下,只得遣人,与那老鸨接洽,将红衣赎了出来,安顿在早已经准备好的宅子里。
却不想他自以为行事谨慎,却早被苏涟盯上了。
原来,大长公主自从听闻三皇子的风流韵事,倒比太子与甄茉那桩更加着紧。
皇后与太子妃虽有意撮合,但大长公主却并没有拿定主意,听闻水莲庵中那一段风流韵事,倒也没怎么上心,不过叮嘱苏荇不能张扬,只与卫国公通了口风,连黄氏都暂且瞒在鼓里。当然,对于甄茉,大长公主自然不会再有别的考虑,横竖这事不过是甄家有意,若他们再提,婉拒了就是。
对于太子与甄茉的阴私,大长公主不愿意掺和。
可三皇子自然不同,旖辰嫁入皇室既然已成定局,而圣上与太后都有意旖辰为三皇子妃,这不得不让大长公主慎重思虑,她原就担心三皇子太过俊美,又有那文士不羁之才,与旖辰性情不合,只怕将来婚后不谐,毁了孙女儿的终身幸福,这会子就闹出了留连勾栏的事,无疑让大长公主更加犹豫。
方才让人暗中查探,三皇子与那妓子究竟如何。
苏涟是自告奋勇,揽责上身,将事情委托给杜宇娘,让她动用五义盟的眼线,关注此事。
红衣才被三皇子的人接出千娆阁安置,苏涟当即就得了信。
自然不会瞒着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完全打消了让旖辰嫁给三皇子的想法。
这风流韵事本就闹得人尽皆知,三皇子非但不避嫌,反而替那妓子赎身,安置于外宅,可见是当真着紧那妓子,旖辰惯养娇生长大,又是嫡长孙女,大长公主哪里容得她受这般委屈。
却说旖景,听夏柯说了千娆阁的一桩韵事,自然欣喜不禁,正打算着这日散了学,借着与祖母问安的机会,旁敲侧击一番,探明祖母的态度,不想午休之后,便听安瑾说起前日小谢氏生辰,虞洲与谢三娘的那一桩来。
“详细情形我却不知,只私底下听丫鬟们议论,竟是谢家姐姐趁着二郎醉酒,行那……难以启齿之事,不想被谢家两个郎君遇了个正着,闹将起来。”
安瑾携了旖景,一边在镜池柳荫下散步,一边将那事兴灾乐祸地说了一回。
旖景听得身心愉悦,却佯装惊讶:“不是听说谢三娘在与沨哥哥议亲的,怎么……”
“可不是吗?谁知道谢家姐姐原来对二郎早怀钦慕。”
旖景险些笑了出来,谢三娘一个庶女,能有多少见虞洲的机会,什么心怀钦慕,不过害怕将来守寡,才把主意打在虞洲身上罢了,自然强忍住,满面惋惜:“虽早看出谢家姐姐担忧沨哥哥身子不好,甚是忧虑,却不想她……如此也好,都说姻缘本由天定,这也是谢家姐姐与洲哥哥的缘份。”
安瑾一听,卟哧笑了出来:“夫人才不会像五姐姐这般心善呢,哪里会让一个庶女成长子长媳,谢家姐姐好歹是夫人的亲姪女儿,出了这样的事,她却全不顾及,说二郎好歹也是宗亲子弟,正妻不能是个庶出,所以,只答应待二郎娶了亲,若是谢家姐姐还未出嫁,给她一个贵妾的位置。”
自打旖景前次一番提点,安瑾便与她又亲近了几分,这时竟毫无顾忌地在旖景面前数落起小谢氏来,没有半分心理压力。
事情成了这样,旖景当真觉得有些诧异,原本还以为小谢氏鉴于镇国公世子的兄妹情份,也不会反对虞洲与谢三娘的婚事,想不到她竟然连手足血缘都不顾。
镇国公世子身为三娘的父亲,竟然咽得下这口窝囊气,答应让女儿为妾,也实在让人觉得齿冷。
不由又想起前世之时,虞洲曾经的山盟海誓,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想不到谢三娘稍微诱惑,他就忍不住动了心,旖景冷冷一哂,不过心里却并没有愤恨之意,虞洲的心意如何,她已经半点不会介怀了。
因为心里牵挂着祖母对长姐婚事的态度,这一个下午,对于旖景来说,未免就有些漫长,好容易盼到了散学,却听夏柯凑近禀报:“听说三皇子下午来了国公府。”
“什么?”旖景不由一惊。
“不过太夫人并没有见,只让国公爷接待了三皇子。”夏柯又说。
旖景方才轻吁了口气,看来,祖母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连让三皇子当面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一定是心意已决。
这一个夜晚,疏星朗月,一座攒角红亭,傲然于假石山顶,一案一席一琴,一盏精致的琉璃宫灯,一个红衣少年,盘膝而坐,双腕悬空,十指落弦,一曲清越婉转的琴音,便于月色下悠扬弥漫,盘旋在芳草碧叶间,仿若生灵在这幽寂的静夜,对远古风情的一番吟诵。
可惜这高山流水,却无知音鉴赏。
亭内身着鸦青长衣的少年,步伐焦灼的来回,全不在那琴音的节奏上。
琴音忽然一顿,十分仓促。
风声四起,草木低伏。
而三皇子却全没有察觉,他依然沉侵在焦灼的情绪中。
一连三日,前往卫国公府,大长公主依然拒而不见,今日连卫国公都显出几分不耐来,态度越发地敷衍。
三皇子渐渐觉得事情不像他想的那般容易,更有今日皇后的一番气急败坏:“陈氏与卫国公府素无来往,可昨日陈夫人设的茶会,姑母竟然亲自去捧场……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在这紧要关头惹出风波来?眼下情势逼人,你定要求得姑母她老人家的谅解,我这边也只能替你再想想法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四郎与卫国公府联姻!”
“谁在底下?”那红衣少年,忽然起身,冲着假石下厉声喝道。
三皇子方才从焦灼中回过神来,循着孔奚临的目光看去,却并未看见什么人影,不免孤疑地侧眸,却见孔奚临乌眉斜展,眸中戏谑的笑意飞速一掠。
“小五,我可没心情与你玩笑!”三皇子冷哼一声,一掀袍子坐于亭中石凳,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还以为无论发生何事,都拉不回殿下的魂魄了呢。”孔奚临唇角一斜,竟有不尽妖艳。
他并不在意三皇子骨子里散发的寒意,依然坐回琴案边上,微抬轻薄狭长的眼睑,那眸中蕴着远天的月色,魅惑顿生。
这一张面孔,虽不比三皇子那般柔美,无论眉目、唇廓,都显得冷硬了几分,却也有倾倒众生的风情,甚至比这时满面慎重的三皇子,更显得妖娆邪媚。
“不知那苏氏大娘,若知晓殿下对她如此心心念念,会否喜不自禁,不顾长辈阻挠,只求与殿下您玉结良缘。”孔奚临又道。
三皇子冷嗤一声:“苏氏大娘稳重持礼,倒不似那些无知贵女那般浅薄。”
孔奚临不由挑了挑眉:“殿下对她,竟了解得这么透彻了?”
“眼下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三皇子扫了一眼兴灾乐祸的妖孽,凤目微咪:“你今日死乞白赖地要留宿在此,难道就是为了看我笑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