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琼华闻声望去,却见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青年壮汉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大步往他们冲来,因常年暴晒而呈现褐红色的面上盈满怒气,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这人面貌极其陌生,从未见过。叶琼华疑惑的看向萧瑜,萧瑜心里正慌乱,见她望来,心里虚得很,只得强笑着解释说:“这是我在山泉村时的邻居,姓崔唤作平安。”
叶琼华做了然状,又微微蹙眉,疑惑担忧的问道:“相公与他昔年结了怨么?”萧瑜顿时心里一个咯噔,刚想说些什么解释一番,却见那崔平安已然近了眼前。
崔平安拳头捏的咯吱作响,伸手就攥住了萧瑜的衣襟拎到眼前,粗着脖子红着脸的骂道:“萧瑜你个狗杂种,你还有脸来寺里见佛祖?”
萧瑜是个文人,平日里见的都是些之乎者也的酸书生,就算是吵架也是引经据典的文雅方式,如今被人劈头盖脸的骂作狗杂种,温润的姿态也挂不住了,脸色有些难看。可是即便再恼火,因着本就理亏,且叶琼华又在身旁,心里正虚着,也只得忍耐着不敢闹大。
只是萧瑜忍得,他娘却忍不住了。只见她大步就冲了过来,扯着崔平安的臂膀死命拉拽,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叫骂:“你个夭寿的,给我松开瑜儿,你要是敢动我儿子一根毫毛,我就送你们一家去吃牢饭,蹲一辈子大牢!”瞧着这气势凌然的样子,架子摆的倒是十足,瞅着这副样子,谁会想见她不过是个土里抛食的寻常农妇?
叶琼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瞬即逝。
皱着眉头,满怀担忧之情的上前劝说:“这位大哥,你快放开我相公,有话好生说着就是,做什么动粗?”因着男女授受不亲,叶琼华不好和陶氏一样拉扯崔平安,可见着萧瑜也不知是羞是怒,又或是喘不上气来,脸色涨红的样子,只得给小厮们使眼色,让他们去拉开崔平安。
崔平安虽未曾学武,但也因着常年做体力活生得一股蛮力,三四个小厮愣是拉不开他,最后只得使足了劲儿死拖活拽的才把他紧拽着萧瑜衣襟的大手扯开了去。
叶芙蓉还在一旁叫嚣,直跳着脚说要将崔平安送去见官打板子,看着萧瑜的眼神心痛又深情,情深似海,柔情脉脉的忧心之情浓烈的令人忽视不得。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还以为她才是那萧瑜的妻子女人呢。
被拉开的崔平安直喘着粗气,瞪圆的眼睛红彤彤的,像头暴怒的水牛一样。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骂道:“好说?你可知道你的相公做了什么好事?还叫我们好说?”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一个壮老汉并几个男男女女走了过来,说话人正是那壮老汉。崔平安见了壮老汉和他身后的几人,脸色微微一变,低低唤了一声:“爹,娘……。”显得有些懊恼又有不后悔的固执的意味。
叶琼华虽柳眉微蹙,面带忧色,但唇畔却盈一缕柔和如微风拂面的弧度,只见她微一颔首,优雅风流不必刻意彰显便以惊艳众人。
“这位老伯,我姓叶,这位是我的相公。我叶家虽不是皇亲贵胄,却也是江南数一数二的人家。无论我相公做了什么,也不必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若是老伯家人有什么委屈,尽可向我言明,自会有人主持公道。若我相公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老伯家人的事,我是萧瑜的妻子,自然会为他担当一切。只是,若是我相公没有做,那也不能冤枉我相公,叫他凭白受了这屈辱。”徐徐的语速,不卑不亢的语气。音若天籁,温和之下藏着一抹凌人的犀利。
那老汉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后悔。本以为叶琼华只是个生的貌美些的软弱女子,却没想到叶琼华竟不像寻常女子那般作风,不是个好糊弄的。他转而想,萧瑜这白眼狼倒是入赘了个好媳妇儿。
不过,他家忍气吞声够久了,今日他不会因此就让此事轻易了结,定要叫萧瑜偿还他女儿受的苦难!
老汉冷着脸哼了一声,“那是最好,可别等真相揭露了之后又心疼男人,倒打一耙才好。”旁边围观的人群瞧着热闹,虽不明情理但也不甘寂寞的横插一句:“是啊是啊,可别到时候又不舍得了。”老汉听了,心才略略沉了一些。他知道叶家不是普通人家,若要追究萧瑜做的事,指不定就会被叶家指黑做白,泼他们家污水。他故意这样说,就是想要借众人之势,迫使叶家表露立场。
果然,叶琼华如他所料那般承诺说:“这是自然,我自不会行那包庇之事。”
此话一出,叶芙蓉就立马急呼了一声:“姐姐!”语气里的反对之意很明显,显得那么做贼心虚的样子。
围观百姓听了便窃窃私语了,眼神质疑。
叶琼华抬眼冷睨了她一眼,叶芙蓉便收了慌乱焦急的神色,讷讷的低下了头去。
环视了一下四周沸沸腾腾的人众,叶琼华略略颔首对壮老汉说:“那,老伯,不如我们移步寺内,寻一内室商谈此事?”围观的人太多,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虽不知事情究竟如何,还是谨慎些,避开耳目才好。
那老汉想了想,这事毕竟是件丑事,小菊又受不得刺激,便点头同意了。
陶氏在一旁紧挨着萧瑜,嘴里仍骂骂咧咧,见崔家人面露愤色,萧瑜扯了扯她的衣袖,陶氏这才闭了嘴。
叶琼华微微皱起双弯黛,对方秀才歉疚的说:“真是抱歉了夫子,本想和夫子多聚一会儿,却不想凭空多了件烦心事,也不知能不能善了。无论事情究竟怎样,恐怕都得耗上些时辰,轻易抽不得身来,未免烦扰到夫子,不如夫子自行去上香吧?”
方秀才方才从头看到尾,自然瞧出了这事事关叶琼华的夫婿萧瑜,他认得这萧瑜是他儿子方泽瑞的好友,以前也时常来他家和方泽瑞谈诗论词,如今彼此间又多了一层叶琼华夫婿的关系。
方秀才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要和叶琼华一同去。
叶琼华虽是有傲人之才,也只是个女子,叶家没有男儿撑腰,总是要吃些暗亏的。瞧那崔姓之家男人不少,恐叶家妇孺吃亏。若是旁的人,方秀才自会避嫌离去。文人么,最是珍惜羽毛的,可是身为叶琼华的夫子,夫子等同于半父,情谊非常,自是另当别论。
猜度出方秀才的心意,叶琼华敛眉叹了口气,也就没再拒绝。
老汉叫三媳妇去把他媳妇和小菊喊来,方才崔平安瞅见陶氏和萧瑜春风得意的样子一时气不过上来理论,老汉阻拦不及只得叫他老伴留下来照顾小菊。
三媳妇很快就找来了崔母和小菊,一家子随着叶琼华往寺内内室去了。
小厮们机灵的拦住想要尾随去看热闹的人,这些人试图硬闯也被拦的死死的,见实在突破不得,只得骂骂咧咧不甘不愿的走了。
叶琼华和宝华寺里的僧人借了间禅房,两家人就聚在了一处上处理此事。
崔家人气势汹汹,大多是横眉怒目的瞪着陶氏和萧瑜,却隐约对叶琼华有些闪躲之意。陶氏爱理不理的杵在一边,眼睛都不带瞟一下崔家人的。萧瑜却有些不同寻常,沉默寡言的在叶琼华身边坐着,叶家人至今都有些茫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叶芙蓉间或担忧的看向萧瑜,又或对崔家横去白眼。
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忽然一道年轻女声低低唤道:“瑜哥哥……是你吗……?”
怯怯诺诺的声音很小,可是在紧闭的禅房内却犹如晴天霹雳。萧瑜身体一震,垂着头不敢去看那女子,更不敢看身旁叶琼华脸上的表情。
叶琼华瞅了一眼缩着脑袋的萧瑜,又看向被崔母拦在身后看不清长相的少女。“这位是……。”
崔母看了一眼叶琼华,又将视线移到闪躲的萧瑜身上,冷哼一声,怨恨的嘲讽道:“叶小姐,这话你该问你的好夫婿,他该是比谁都清楚的。”
叶琼华怎会听不出那话里含冤带恨的意味,男人和女人扯在一起,无外乎是情情爱爱之事。以往也听说过不少这些爱怨之事,可是这女子是别的女子,男子却是她的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