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这时候,石寻雪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屋内众人。
大伯父不提,且说大伯母此时身着多彩翟纹滚边的窄袖锦袄,下着绛红月华裙,珍珠翘头履,头戴累丝嵌碧玺金凤簪,耳畔海棠花形金嵌红宝石耳坠。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凤眼柳眉,模样虽说不上美貌,却通体有着一股尊贵气派,非是一般贵妇人可比拟的。她约莫三十来岁,体态丰腴,看起来保养得很好,皮肤细腻白皙,没什么皱纹。笑吟吟的样子看起来很热情可亲,然而细看眼底,却是冷静没甚么波澜的,看来是个心中清明的。
二叔脸上没什么笑容,相貌平平,留着小胡须,却没有沉稳之气,甚至有些刁钻阴郁之相,和大伯父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自见面后也只说了寥寥几句话,看神色又不是沉默寡言之人。石寻雪细看几眼,见他看着老张氏以及石良修对石良涣嘘寒问暖,三人情深义厚的样子有些不屑嫉妒的样子,心中明了了。
二婶五官端正,画着精美的妆容,华服美饰将普通相貌描绘堆砌的有了几分姿色。穿着玫瑰紫牡丹花纹锦袄,配金线压边的鸦青色鱼鳞纹百褶裙,头梳盘桓髻,点缀着几朵金攒花珠花,斜插了三只金步摇,那垂落的金坠子在说话移动间在耳畔熠熠生辉。
只是见她眉宇间浮着几分郁气,看她时不时瞥向大伯娘的嫉妒眼神,略一思索便得知其抑郁的原因了。
石寻雪习惯性逐一记下几人的特征和细节,便将视线移向了一旁的年轻一辈的身上。
房内年轻一辈的越有十来个,除去石寻雪三人,另有九人,四女五男。
五个男孩里有两个大的,约莫在十六七、八左右,最小的一个大抵只有五、六岁。而那四个女孩儿,约莫和她差不多大的有两个,另外两个,大的有七、八岁左右,小的也有五、六岁。
仔细瞧这九人穿着打扮,却是各有其异。有的绫罗绸缎,金玉挂身,宝石为饰,有的装扮也只是寻常,虽然摆在一边看也是极好的,但和另几人一比就稍显逊色了。不仅是服饰逊色,就连气质神色,也显得有些束手束脚,不太自信的样子。
石寻雪稍一思忖,便明白了过来,那几个装扮气度都显逊色的几个男女定是庶出的子女了。看来在侯府里,嫡出和庶女待遇差别还是挺大的。也不知是嫡妻太厉害,还是侯府有规矩。
石寻雪心中思绪微定,再抬头时,只见父亲石良涣几人已经渐渐平定了情绪。祖母石母正巧望向她这边,对上她的视线,不禁一怔,恍惚道:“这是……三丫头?”
石良涣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石寻雪,露出笑容回道:“是的,母亲,是寻雪。”
石母伸出手,冲着石寻雪招了招,面露慈祥和蔼的笑容唤道:“三丫头,到祖母这里来。”
石寻雪于是迈开脚步,在表姐和妹妹嫉妒的眼神中走到石母身边停下,乖巧顺从地喊道:“祖母。”
石母牵过石寻雪的手,细细打量着她。
石寻雪这时穿着一件绯红色绣‘流云百蝠’纹饰的斜襟小袄,下穿浅粉色银丝八幅云湘裙。云纹形似如意,表示绵延不断;流云百蝠,即是百福不断之意。双丫髻上妆点着一对儿如意纹金丝包紫鸦乌珠花,耳上挂着金珠串灯笼耳坠,小袄领口袖口镶了一圈儿的银白狐毛,鲜艳的色泽衬着石寻雪巴掌大的小脸越发可爱又水灵。
眉清目秀,肌肤欺霜赛雪。最难得的是一双眼睛透亮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杂质,通透有灵气。望着她时,不像别的女孩子羞羞答答或胆小怯懦的闪避视线,而是毫无掩饰地,坦然地迎上来,坦荡直率,又不显得轻浮无礼。
越看石母的眼神越亮,不由连声赞道:“好孩子,好孩子。”
听她夸赞,石寻雪脸上泛出点点红晕,抿唇羞涩地笑了。
一个身穿粉色锦袄、浅黄罗裙的少女闻言走了过来,拉着石母的胳膊娇声撒娇嗔道:“祖母,您不会见了姐姐生得花容月貌,就不喜欢琳儿吧?!”
那女孩儿约莫和石寻雪差不多大,一张鹅蛋脸,圆溜溜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撒着娇儿的样子也不会显得失礼,反而很可爱的模样。
这女孩儿显然平日很受石母的宠爱,石母态度亲昵地戳了戳她的脑袋,嗔道:“什么话,难道祖母喜欢三丫头就忘了我的二丫头吗?三丫头是妹妹,你还和她吃醋不成?”
粉袄少女捂着额头皱着鼻子抱怨说:“都说不要戳琳儿脑袋了啦,要是被戳笨了怎么办!”然后又从手掌下好奇地看向石寻雪,眼珠子滴溜溜转地打量了一下。
石寻雪眉眼含笑,任她打量,不见一丝不耐和尴尬敌意。
石母和其他人好笑地看着,心中更添了一分赞赏。
看了一会儿,她嘟了嘟嘴,说道:“好吧,三妹妹是个好妹妹。在外面呆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做姐姐的就不和你争啦。”说这话时,脸上笑盈盈地,故作大度的样子乐得几人笑开了。于是她又羞恼地耍起了小性子。
石母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摸了摸石寻雪的脑袋,一脸满足的笑容。
“好啊,这样好,一家团聚,往后可别再少人了。”
石良涣听了她饱含感慨酸楚的话,又劝她不要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祖孙几人一番热乎之后,石母忽然想起什么,对李氏嘱咐道:“今儿一家团圆,要好好聚聚,老大家的,快吩咐下厨房,今日多备些好菜。”
李氏笑着应道:“好的母亲,儿媳这就吩咐去。”
石母又对石良涣几人说道:“知道你要回来,我早就叫人收拾好了,你便还住在梧桐院吧,那里还是原来的样子。”
石良涣在这方面不太讲究,平城小城他也呆了近十年,点头表示同意。
而后石母又对石寻雪说:“我不知你有什么喜好,便让人收拾了芸香院,你先暂且安置着,看日后若是有什么不喜,再另换一处安置也方便。”
石寻雪乖巧地点了点头,说:“但凭祖母安排。”
石母含笑点头,石寻雪这乖巧的模样甚叫她喜爱。
而后,石母又对卫婕珍和石香玲说:“你们两个便住在妙香院吧,那里五丫头和六丫头住着,你们几个也能做做伴。”
一听这话,卫婕珍和石香玲脸色立即难看了。
听石母的意思,是要她们和别人一起住,怎么石寻雪可以单独有个院子,她们却要四个人一起挤一个院子?
卫婕珍寄人篱下,虽然在平城时威风惯了,但到底年纪大些有点分寸,虽然心中不舒坦,面上还知道遮掩一些。她知道在侯府里她是个外来者,不过是寄住了,没有说不的资格。没看她姨妈都规规矩矩的低眉顺眼的吗。
而石香玲就不同了,她年纪小些,还不太会掩饰,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张姨娘见女儿委屈的样子,心疼的很,不过她清楚侯府规矩,不敢说不。虽然她是石母的侄女,但她在侯府里的身份也只是个妾,这些规矩是她也不能插手的。
侯府的规矩就是这样,嫡女嫡子能独住一个院子,庶子女却要和别人共住。不过虽然是共住,侯府的一个小院子里也有十几间房子,就是四人分住也尽够了。
张姨娘离侯府多年,也不太记得妙香院什么样了,不过,都是侯府里的,再差又能差到哪去?
于是,张姨娘给了女儿石香玲一个眼神,示意她莫要闹性子。
石香玲见了,委委屈屈地低下头。
安排毕,石母便叫下人带他们去各自院子里安置,梳洗干净,等晚间一起用饭。
石寻雪跟着引路的妈子到了芸香院,一路打量。
这芸香院位于侯府东北角,院子不小,三进的院子,足有二十几间的房舍,前厅后院俱全。院中花木茂盛葱郁,修剪得很整洁美观,中间一条石子甬道连接,院中搁着一口黑瓦大缸,里面蓄满了水。
石寻雪跟着妈子穿过穿堂,又过了厅房进到了上房里。
上房很大,三间宽敞的大房间,左右两间耳房。
“三小姐,以后您就住在这儿了,您且瞧瞧,可有什么不喜欢或是遗漏的地方。”
石寻雪四处大致瞧了瞧,转了一圈儿又转回到原处,含笑对妈子说:“劳烦妈妈了,寻雪很满意。这里物件俱全,比寻雪想得还要仔细,便是想要鸡蛋里挑骨头,怕是也找不出问题了。”
那妈子一听这话,心里滋润地眼都笑成缝了。
“小姐满意就好,早先老太太就吩咐说了,让奴婢们一定要准备妥当了,不能叫三小姐住着有一点的不舒坦。奴婢们自是该细心再细心,不敢有半点遗漏了。”
半晌话毕,石寻雪让曼青送妈子离开。曼青出了院子,悄悄望了望左右,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锞子塞进妈子手里,轻声说了几句话,方才送了满脸笑意的妈子出了芸香院。
回到房里后,曼青便和曼安、曼彤两人一起收拾起行礼来。行礼早就被侯府的下人们先一步送到芸香院了,正整齐摆放在房里呢。
三人刚打开箱子,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三小姐在房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