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中年医士笑道:“家师行踪飘忽,在下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不过,家师说了,他和你是自己人,所以无须道谢。只是他提醒大人,莫要忘了当年对他的承诺。”
刘子秋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尊师是孙老先生,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那位中年医士拱手道:“在下张道林。”
刘子秋躬身道:“刘某是老先生的孙女婿,论起来,张先生还是刘某的长辈,请受刘某一拜。”
高秀儿是孙思邈的干孙女,不管刘子秋承认不承认,他都比孙思邈晚了两辈,自然也就比张道林矮了一辈。不过,刘子秋拜张道林,倒不是因为他的辈份,而是看在他救了史大奈。
“使不得,使不得”张道林慌忙拦住,还了一礼,呵呵笑道,“大人与家师的关系,在下早已知晓。去年冬天,河西一带突发瘟疫,幸亏家师及时赶到,才救了这一方百姓。得知大人的军队到来,在下便将大人与家师的关系传了出去。百姓感念家师的救命之恩,得到消息便聚在一起,要助大人一臂之力。”
刘子秋这才知道,那么多百姓连秋收都不顾也要帮着他攻打张掖城,固然有冯孝慈所部欺压百姓的起因,却更多的是因为孙思邈的关系,不由感慨道:“这恐怕并非孙爷爷所愿,下次见面,唉,头疼了。”
他一直判断专事农耕生产的百姓有极强的忍耐力,非遇忍无可忍之暴政,轻易不会起来造反,但却忽略了一点。这些百姓因为太过单纯,也极容易受人煽动。比如历史上的黄巾之乱,就是张角通过画符施药,收买人心方才闹出一番大事来。可孙思邈是菩萨心肠,怎肯让那些百姓卷入刀兵之祸?如果知道这些百姓是因为想报答他的恩情,这才揭竿而起,只怕老头儿要睡不着觉了。
“都怪在下学艺不精,一场瘟疫也要劳动师父大驾。”张道林一声叹息,忽然说道,“如果大人能够将家师的医术弘扬天下,或者家师听到这个消息,会稍感安慰。不知大人有何打算,在下可否尽一臂之力?”
刘子秋沉吟道:“将医术传扬天下,造福万民,既是孙爷爷的愿望,也是刘某当初对孙爷爷的承诺。孙爷爷的毕生心血皆集于一本《千金方》,刘某的打算等将来有条件建一座医学院,再将这本巨著刊行成册,教授学生,传扬医书。”
张道林捋须道:“家师性好远游,不喜拘束,恐怕不肯安心坐馆。医者之道,关乎生死大事,单凭一本医书,也难有作为。医药相连,有医无药也不行。如今的药铺也是良莠不齐,更有以次充好,以假作真者。刘大人只建一座医学院又能教授多少学生?如果《千金方》刊行天下,落入心术不正之徒手中,与那些不良药铺相勾结,恐将为祸不小。”
刘子秋沉思片刻,说道:“先生言之有理,此事却不可不慎。刘某打算在各地设立官医,由官方经营医馆、药铺,医师于官府领取俸禄。如此虽然不能尽除弊端,却利于管理。刘某想请张先生代为署理医馆一事,还望先生勿辞。”
张道林拱手道:“大人但请吩咐,在下义不容辞。”
刘子秋是个说干就干的人,点了点头,道:“那好,咱们坐下来好好商议商议。”
孙思邈治好一场瘟疫,就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令刘子秋心存警惕。即使到了后世,名医也是稀缺资源,可遇而不可求。而这个年代医学水平十分落后,一场小小的病痛往往就会夺去一个人的性命。百姓病急乱投医,甚至会将希望寄托在神佛的身上。若是冒出第二个和张角一样别有用心的人,必将再次引起一场大乱。另一方面,由于中医药博大精深,有些药物从外形上难以分辨,抓错药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
刘子秋和张道林商议的结果就是在各地设立千金医馆。他不求培养出名医,只求提高各地郎中的医术,同时将他们纳入官方管理。同时,各地千金医馆所需的药材由官府统一调配。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有效整合各地的医药资源。千金医馆的郎中享受朝廷俸禄,对穷苦百姓可以少收甚至免收诊金,让百姓能够看得起病,从而避免受人蛊惑。
不过,刘子秋的注意力还在如何尽早统一大隋,以免百姓坠入水深火热之中。设立医馆的事情,刘子秋只设立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其余的事情就全部交给张道林了。同时,刘子秋也委任了张道林一个医学博士的官职,在已经被他实际控制的河西诸郡先行推广设立医馆一事。
次日清晨,文昊率部攻克陇西,活捉宇文化及兄弟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民乐县城。刘子秋大喜,立刻动身赶往襄武城。到了襄武城以后,刘子秋才知道萧皇后还活着,也是十分震惊,提出来要面见萧皇后。
因为樊梨花的坚持,任何成年男子都不得进入陇西宫内,当然了,太监除外。文昊在襄武城中两天时间,也始终没有见过萧皇后的面。但刘子秋不同,他在大隋朝廷的正式官职虽然只是一名旅帅,但已经是河西诸郡的实际控制者。对于刘子秋提出的要求,樊梨花也不得不慎重一些,赶紧禀报萧皇后。萧皇后已经听樊梨花讲述了她和杨倓的遭遇,知道有刘子秋这一号人,但她并不知道刘子秋就是当年在绮阴院行刺杨广的那个刺客。
听说刘子秋在宫外求见,萧皇后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说道:“前门拒狼,后门进虎。见与不见,又岂在你我?本宫也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樊夫人,请他进来吧。”
以皇后千金之躯委身于宇文化及,对她来说是一段痛苦而屈辱的经历。但是人的想法有时候实在难以理喻。第一次失身于人的时候,萧皇后内心也经历过激烈的斗争,究竟是苟且偷生,还是为杨广死节,她经过艰难抉择,几经反复才下了决定。但她有可能失身于第三个男人时,她的心情却平静了许多,几乎没有太多的犹豫。
樊梨花咬了咬牙,说道:“请娘娘放心,臣妾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不让那厮侵犯了娘娘!”
当初萧皇后为宇文化及所逼的时候,樊梨花不在身边。如果樊梨花在的话,绝对会拼死一战。薛冶儿虽然一直紧跟着萧皇后,但她武艺平平,也只是以死明志,才勉强保住自身的清白,要想解救萧皇后却绝无可能。其实樊梨花也明白,凭她的武艺还不足以战胜刘子秋,但她相信刘子秋和文昊的兄弟之情是真心的,不会为了逞一时之欢而致兄弟反目。这也是她敢在萧皇后面前夸下海口的主要原因。
有了李家的协助,短短两天时间,整个陇西郡的秩序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同时,文昊和李家一起,严密封锁了消息,陇西郡已经易主的事情,还没有传扬到其他地方。但得不到后方的支援,北地、扶风两郡战事的结局可想而知。只是随着陇西全境的趋于平静,陇西宫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宫女们已经不再像两天前那样既惶恐又兴奋了,看到刘子秋这样一个英俊的年轻将军站在宫门外,也只是偷偷瞄两眼便走开了。
樊梨花对陇西宫现在的状况很满意,这样才有个宫苑的样子,她不希望刘子秋的到来改变陇西宫的状况,因此对待刘子秋的态度就不甚好,语气极其冷淡:“娘娘有请!”
“有劳文夫人了。”刘子秋拱了拱手,抬脚进了陇西宫。
他是闯过皇宫,闯过西苑的人,见了陇西宫内奢华的景致,并不感到惊讶。
不一时,到了那栋小楼前,却见一名俏丽女子身背双剑,拦在门前,伸手道:“请将军解下兵刃!”
樊梨花难得地说了句公道话:“冶儿妹妹,他不会携带兵刃进宫的。”
在西海那么久,除了在两军阵前,樊梨花还很少见刘子秋带着兵刃。
薛冶儿这才让开道路。
刘子秋走了两步,却忽然回头问道:“姑娘可是姓薛?”
薛冶儿一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刘子秋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果然是薛姑娘。秀儿常常念叨,说她行事鲁莽,却害了姑娘。如果她知道姑娘平安无事,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薛冶儿有些莫名其妙,皱眉道:“秀儿是谁?”
刘子秋这才想起来,高秀儿在绮阴院中是用的化名,不由点了点头,说道:“秀儿是刘某的妻子。她曾经是上林西苑绮阴院中的美人,与薛姑娘相善。当年薛姑娘还曾经教过她舞剑,薛姑娘不记得了?”
樊梨花不觉愣住了,这件事自己一直当作秘密不敢说出来,却没想到刘子秋会主动提起。难道他有什么阴谋?
看到薛冶儿依然有些不明所以,刘子秋继续说道:“对了,秀儿在绮阴院用的名字叫做石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