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宴会行将一半,翠萍便要过来请安,李家三兄弟看向张定明,张定明也想见见这位弹奏了一晚妙曲的人儿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便点头答应。
说话间,便见翠萍抱琴而进,张定明看她皮肤白腻,身穿高挑,相貌清秀,也不见得特别美丽,只是她长着一双灵动异常的大眼睛,顾盼之间,仿佛要说话一般,声音清脆,有如肌珠落盘,不是很漂亮,但却很魅力。她向四人报了个万福:“翠萍给四位爷请安。”
李湖舟伸出手掌向着张定明说道:“这位是银镶卫的长官张大人。”
翠萍见此人一身银镶卫的服饰,早就猜到,自己今日前来的目的就是他,半跪福了一礼说:“民女见过张大人。”
张定明身后的镶卫贸然上前一步,扶起翠萍,着手之间便已探出此女没有半分武功,心下大安,便退回一旁相侯,原来这名镶卫一直在担忧此人是名刺客。
张定明说道:“翠萍姑娘,你的丝竹之声软软绵绵,让人听后大为舒服,可是我总觉得琴音之中少了几分什么似的,但我又说不出来,不知道是和缘故,在下想请姑娘解惑!”
翠萍看了看张定明,见他面容粗放,脸廓清朗,少了几分南方人的圆润,却多了一股西北粗放之风,想必此人生长于西北,心中有了计较,便说:“大人身上颇有一股大漠之气,想必是听多了姜笛之音,把苍凉豪迈的笛音视为乡音,今日忽听小女子的江南丝竹,想来是听之不惯,才会有此感慨。”
张定明想了想,深觉其说的有道理,举杯敬酒说道:“说的好,原来是乡音难解,在下敬姑娘一杯。”
翠萍拿起酒杯轻押一口便放下,说:“既然大人喜欢大漠之色,小女子也曾经学过几曲豪迈之声,今日孟浪,便唱来为大人助兴。”
李湖舟三兄弟拍手道好,当即命人取来胡琴,翠萍抱着胡琴轻轻弹奏,便是这几声琴音,一股苍凉之意顷刻间充满整个大席,一股大漠之情扑面而来,翠萍开腔随着胡琴的节奏吟唱起来,“日落西斜风沙滚,驼铃遥响送思人,思人梦里愁百转,何处孤烟是吾家.。。”沙哑的声音趁托出一股苍凉孤寂之意,在张定明耳朵里徘徊,顿时想起凉州城外的大漠驼铃,回忆起小时候的生活情景,心情摇曳,长大之后便去了帝都,再也没有回过凉州,一股思乡之情布满心头。
一曲既罢,在座四人脸上都流出一丝愁苦之色,显然是被寂寥的歌声感染,李湖舟说:“唱的好,翠萍姑娘原来也去过西北,见过大漠。”
张定明说:“难为姑娘了,竟能把清脆的歌喉唱出如此沙哑之声,把苍茫大地的景象都唱了出来,在下还是头一回听到如此妙曲。”
翠萍说道:“多谢大人缪赞,其实我没有去过西北,也没见过大漠,只是向路径湖州的胡女请教过几曲罢了。”
张定明说:“那更不得了,单凭几首胡曲,便能领会其中的意境,翠萍姑娘神人也!”
李家三兄弟更是为翠萍的唱功鼓掌起来。
李湖阁起哄说道:“翠姑娘,我听说你歌舞双绝,今日已领教过歌了,的确为一绝,不知道咱们几个有没幸运一睹姑娘的另一绝。”
翠萍娇笑说道:“李三爷过奖了,小女子哪有李三爷说的那么好,倘若三爷喜欢,小女子舞一个便是。”
李湖舟三兄弟连声鼓掌,张定明见此,也知道翠萍的舞技名声在外,否则李家三兄弟此等人物怎会放下身段去追捧,心下也着实好奇翠姑娘的舞技到底有何妙处,便跟着鼓掌起来。
翠萍姑娘说道:“谢过大人的抬爱,小女子便奉上一舞,不知大人喜欢长袖之舞,还是剑击之乐?”
张定明见翠萍问他,他在皇宫之中见惯了宫廷的长袖翩翩,一直以为只有这种舞蹈,不明她说的剑击之乐是指何物,口中不由得说出:“剑击之乐?”
翠萍听后,以为张定明喜欢看剑击舞姿,便回身喊来随从,让他准备几把剑器,不多时,随从便提着两把明晃晃的剑器进来,众人一见,顿时一乐,原来那两边剑器是个模型,明晃晃的很漂亮,但是却是假的,一点重量都没有,如同孩童的玩具。
翠萍抽出其中一把,隔壁的音乐随之响起,只见她跟随在音乐的节奏,一步快一步慢,脚踏莲步,缓缓走到大厅之中,身体婀娜,剑光流顺,一步一奏,一快一停,紧随曲音的起伏。让人看的心旷神怡,脚踏身转,有如精灵,跃动如仙,剑走龙蛇,随着音乐一静一动,紧扣人心。
张定明身居高位,却从来没见过如此舞步,不由得看呆了双眼,回头对李湖舟说道:“翠萍姑娘舞起剑来,比你的好看上百倍。”
李湖舟点头同意:“没错,我一直以为剑舞是一种杀人的技巧,想不到却是如此好看,我不如也。”
张定明笑道:“难见你有认输之时,这姑娘值得一赏。”
而李湖庭和李湖阁已经跟着歌曲的节奏拍起拍子,甚是沉迷其中。
一曲即罢,翠萍姑娘收剑回席,张定明鼓掌说道:“翠萍姑娘实在让张某大开眼界,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剑舞,张某佩服得很呐。”
翠萍拿起酒杯敬张定明一杯后说:“小女子谢过大人缪赞。”
张定明摇头说:“不是缪赞,是真心实意的赞赏,爧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参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我一直参不透古人这几句诗词的意思,今日一见翠萍姑娘的剑舞,当真有如醍醐灌顶,诗词说的不就是姑娘剑舞之姿吗?”
一轮酒罢,翠萍微醉,笑脸如花,躬身说道:“大人,不知道可否帮小女子一个小忙?”
李家三兄弟一听,便放下酒杯,静候张定明的回应,有点担心翠屏的贸然相求会惹怒张定明。
张定明心道,终于开口了,就不知道她的问题是什么?今日见她如此卖力讨好于我,如果不是很为难的事情,帮她一把也未尝不可,便说:“姑娘请说!”
翠萍说道:“大人来自京城,不知道可否知道一个名叫刘硕,字重飞的举子,又或者是官爷。”
张定明身为银镶卫指挥使,对京城大小官员无一不知,沉吟了一会,摇头说道:“刘硕?刘重飞?对不起,张某在京城十几年,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看来是帮不了姑娘,实在汗颜。”而他不知身后的一名镶卫脸色骤然一白,不过他掩饰的很好,而且也没有其他人看他,才让他掩饰过去。
翠萍轻笑说道:“谢过大人,是小女子福薄,请大人别往心里去。”清脆的语声中掺杂一丝苦涩落寞。
众人见她强作欢颜,便知刘硕和翠萍肯定关系匪浅,再看她那我见犹怜的姿态,心下实在不忍,李家三兄弟又看向张定明,他们知道张定明掌管整个银镶卫,在天下布满眼线,谁人不能找出来?而张定明见只是寻找一个举子而已,这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于是便打破了自己一直信奉遇事便躲的原则,说道:“翠萍姑娘,在下自问在南天国还有一点能力,如果相信我的话,不妨和我说说此人的事情,说不得会帮上一忙?”
翠萍一喜,连忙多谢说道:“民心先谢过大人,那个刘硕公子是淮海第一才子,三年前赴京赶考,便一去不返,从此杳无音信,他家中的母亲也在年前病逝,我本以为他当了大官,忘了我们的约定,想不到托人上京寻访多次也毫无踪影。”声音缓慢有序,字字说的清清楚楚。
张定明听后,努力一番三年来的新官和犯人,的确没有一人叫刘硕,说:“我可以向姑娘保证,近年来中举之人,没有一个叫刘硕的,如果姑娘一定要寻找,只能从落第人群中去找了。”
李湖舟说道:“翠萍姑娘,张大人是没有就铁定没有了。”
翠萍黯然说:“他中举与否我并不关心,只是想知道他是否平安,为什么会失去音信。”
张定明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刘硕公子是几月几日赴京的?”
翠屏回想一番说道:“四月初赴京,中旬到京城,住在登高客店,但前年我托人去登高客店查问,可是登高客店的掌柜已经换人,便没有人知道刘公子的音信。”
张定明脸色变换几下说道:“姑娘是如何知道的怎么清楚?”
翠萍脸色一红,说道:“我和刘公子本有相守一生的约定,刘公子赴京赶考,而我在家乡帮他照顾病母,可是他一去不返,我和刘大妈千等万盼,也等不到他的消息,在年初之时,刘大妈也在盼望中病逝,我无计可施,逢人便打听,可是都是虚妄一场,今日听到大人是来自京城的长官,便怀着一丝希望前来相询,唐突之处,请大人见谅。”
张定明叹了口气说道:“翠萍姑娘,举子是国之未来,皇上最为重视,如果真的在京失踪,皇上必定会雷霆震怒,全力搜查。”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为好。
翠萍不敢催问,静静地等着后文,而李家三兄弟也已经知道张定明之后想说的话,不由得轻叹起来。
过了片刻,李湖舟开口说:“张大人不好说的话,让我来说吧!”
翠萍莫名其妙地看了李湖舟一眼,随之她又看到其他三人脸上的无奈之色,心里一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就连紧紧拽着衣角的双手都开始发白,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请李先生明言。”
李湖舟苦笑地说:“翠萍姑娘,在三年前的五月初五,帝都发生了一件骇人耸闻的事情,不知道你可否听说过?”
翠萍心下一惊,轻轻摇头说道:“小女子一直居住湖州,从没出过远门,更没听过京城的消息。”
李湖舟点点头继续说:“那是帝都出现了妖魔,一夜之间死了上百平民百姓。”
翠萍脸色一白,霍的站了起来,问:“那。。那刘大哥。。他是不是死在那时?”
张定明摇头说道:“死的人面目全非,根本认不出谁是谁,但如何是在那段时间失踪的话,请姑娘做好心理准备。”
翠萍头一晕,身体一软,便坐了下来,可是没有在椅子坐稳,跌倒在地,坐在她左手边的李湖舟连忙把她扶起,只见她软软地坐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旁人也不知道怎么去劝她,只能由着她在那里痛哭。
张定明说:“哭吧,用力哭吧,能哭的出来也算是一件好事。”
翠萍一听,哭声更大了,李家三兄弟以为张定明在说风凉话,心里责怪,但又不能出言相讥,只能转过头去不看他。其实他们不知道张定明也经历过丧亲之痛,但是他一直没有哭出来,所以那事便一直压在他的心头上,每当想起,心里的痛苦根本不是其他人能体会得了的,所以他是在感慨翠萍姑娘的悲痛还没痛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