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到傍晚,冷风依旧,又是漫天风雪。
冷月无光,一片黯淡。
他在追逐。他为什么追逐?
他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的小心翼翼救过他很多次,他的如履薄冰同样让他多次出奇制胜,化险为夷。他决不允许自己一丁点的疏忽,那会要了他的命。
暗淡的月光下,易公子迅如闪电,仅能看到一团黑影飘过,身边的飞舞的雪花也为他停顿,周围山峦起伏的黑影在他身后不断的倒退,消失不见。
厉无常在易公子身后追赶着,他的速度已经到了极限,仍只能看到不断消失的黑影,却是永远也追不上。他突然感到恐惧,这是他成名后第一次感到害怕。
“他的速度既然这样快,白天为何始终没有追上我?他早就料到我带人埋伏在小树林。:厉无常突然想到,身后一阵冷汗,已是湿了一片。
冷风呼啸,似把把飞刀,刀刀催人老。
无情飞雪,如点点光阴,纷纷滞人去。
易公子越来越感到不安,他后来害怕过很多次,却从未有过不安。
害怕是高不可攀,无法战胜的对手出现在你面前时的感觉,你已经深深了解到对方的强大,并且你知道自己的胜算微乎其微,这时伴随着恐惧,往往还有一种极度压抑的快感,这种快感让你跃跃欲试,极度亢奋。你希望自己出剑,哪怕是死那便也是心甘情愿。你也深深明白,当你对敌人的恐惧达到极点之时,那便是你可以和他匹敌之际。
相比恐惧,易公子更讨厌不安,未知的神秘让他心烦意乱,思维不能专注,不安会影响他的判断,会让他优柔寡断。更会让他丧命。
苗疆之事,除了自己便只有那个人知道,那个人断然不可能泄露自己的行踪。厉无常能看出自己的手法也不足为奇,可到底是谁手段通天,消息准确告诉厉无常自己确切行踪,冥蛇剑又是受到谁的指使让厉无常来杀自己?
这些疑问隐藏在易公子心底,他总觉得自苗疆之行后,有冥冥之中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他身后操纵着一切,而他只不过这双大手下的一颗棋子,任人摆布,他讨厌这种无法掌控命运的感觉,他像一个被人提线的木偶在江湖这个棋盘中厮杀。
易公子心中所想也是厉无常的不解之处。
那个老家伙的尸体,只有自己和门内青木,流云两位护法,苍虹,青冥,东月,西日四位长老见过。
青木,流云二位护法是追随那个老家伙多年的老人,一直是上任教主的左膀右臂,是不可能泄露教主所受之伤,直至今日,教内众弟子都以为上任教主是羽化登仙,驾鹤西去。
苍虹,青冥,东月,西日四人更不待多说,这四人是自己的心腹,跟随自己一路血雨腥风,刀山火海闯过来的。那到底是谁泄露了那个老家伙被杀的消息?又是谁对自己的一举一动掌握的如此清楚?
阴云遮住月华,风雪肆虐在荒野。
过了前面那道山谷,依稀见得金桥镇隐约的灯火。
易公子突然停了下来,透过云层清冷惨白的月光映在他的脸上,阴晴不定。
厉无常终于赶了上来。
易公子,一脸平静,目光深邃,凝视着金桥镇,一言不发。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就这样站。
他的衣裳已经是衣不蔽体了,冷风从领口灌进去,身后吹出来,他的双唇惨白,双颊毫无血色。
他觉得眼前的金桥镇,像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等待着他一头扎进去,然后一根骨头也不剩。
“月黑风高,星辰不明。大凶。”厉无常在一旁喃喃道。
易公子仍盯着金桥镇“你怕吗?”
“我怕,怕极了。”厉无常一脸的淡然。
“我也怕,怕的要死。”易公子应了一句。
“你这人越相处,越觉得妙哉。”厉无常哈哈大笑出声来。
“你更妙,妙不可言。”易公子看着厉无常也大笑了出来。
“你知道,我为何今日不杀你吗?”厉无常话锋一转。
“你不愿意以多欺少。”易公子缓缓到。
“我想正大光明的杀掉你,要么你的剑刺向我的喉咙,要么我的剑穿过你的胸膛。”厉无常平静道。“天下四名剑,天山剑渊阁傲寒追魂剑圣雪散人,风月谷轮回剑道沧澜谷主,第一杀手追风剑术冷风,铸剑山庄无情剑意独孤天下,这四人成名已久,声名显赫,威震一方,当入前四,剩下便是你我二人,终有一天我会干掉这四个人,当然,在这之前得先杀掉你。”
厉无常起始很平静,愈往后愈是激动,双颊甚至有些发红,眼睛中也闪出一抹亮光。
“一年后,桃柳林。”易公子看着厉无常。
他的心“砰砰”的跳动着,欢呼着,便如他的剑在离鞘那一刹那的欢呼,那是极度压抑下的不可言说的快感,透过全身。他又开始不冷了,他的血在欢呼雀跃着,在沸腾,在狂舞,喷涌的血冲击着血管,他能听到自己强有力的心跳,他很清楚,也很明白,那是遇到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时崇高的敬意。
“桃柳林,不见不散。”厉无常道,他也能感受到自己喷涌的血液加速流转的快感。
易公子收住心神,又望了望远处的金桥镇,向前走去。
厉无常随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