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晴,风已住.
一片银芒笼罩大地.
脚踩进雪中“噗,噗.“的声音在林间回响.
年轻人又穿上了那件破烂不堪的上衣.
他为什么穿,因为他冷.
他为什么昨夜脱掉,因为他冷.
因为太冷了,他只有体验过寒如骨髓的感觉,才能感受到裹着上衣的温暖.
他好像并不穷困,却要体验着乞丐般的生活.他愿意这样的折磨着自己.
他的鞋子已经很烂了,脚趾头也露了出来,每走一步,冻裂的脚掌都会钻心的疼,血已不再流,浓疮也结了痂.
他并不关心这些,这一切好像和他毫无关系,他的眼睛紧盯着前方,他是一个天生的猎手,像极了一头饥饿的孤狼.前方就是衡阳城,也许再走一两个时辰就到了,也许是一两天.但总会到的,他这样想.
远处一片惨白。
前方是衡阳城,也许并不是.
在他看来,那里有着柔美曼妙的女人的胴体,一头扎进去,沉浸其中,便再也不愿意出来.
那里有个家,说来也算不上家,只是有个女人罢了.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女人的一颦一笑.
我等着你回来,等着你来娶我.’他的耳边又响起那个女人的声音.他每次离开,女人都会说这番话,尽管他从来都没有将这个女人变成自己妻子的打算。她是真的爱他吗?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觉得看到那个女人便很温暖,看到那个女人他可以舒心的喝着美酒听她的小曲.
“残红落地叶无声,拾妆对酒倚西楼.鸿雁南飞天涯远,思君惟觉更伤情”他又想起了一年前女人为自己写的这首诗.不知为何他又突然笑了起来.
那次,他去南疆半年,他没有办法,他不愿意去,他又必须去,归来时女人正伏在案前,轻轻睡着了.
他想让女人听不到自己的声息,女人断然是不会听到的,他轻轻走了过去,桌上的一幅画像极了自己,那首诗题在画旁,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既不愿意打扰女人,也不愿离开.
他看的出神,他看到画中人胸前有几个湿点,他很满足,嘴角微微扬起,慢慢的他又收回了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眉头开始皱起,他忽然变得很愤怒,伸手过去将画抽出来,撕的粉碎.
女人惊醒,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呆住,泪水默默地涌了出来,怔在那里.
“你不许画我,更不许想我,只有我来的时候,你的心里才能有我,我走了,便不能再想一次,听明白了吗?”男人暴怒如雷,凶狠的喊着,俊逸的面容也扭成一团,狰狞可怖.
女人被吓坏了,却又突然扑了上去,双手捶打在他的胸前,”你还我的画,你还我的画“女人哭喊着.泪水花了妆.
他觉得温暖极了,他觉天开始放晴,这时他才注意到房子中那株正盛开的白色的花,花瓣向四周伸展,绿叶在四周作伴.
那是两年前,他们去衡山方广寺之时所见,那时正值盛夏蝉噪林静,涛声阵阵,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在林中曲曲折折,若隐若现,几声钟鸣从深山中传来.
路过一处石崖,那花在石崖上兀自盛开,女子说她极为喜欢。
他说“若你当真喜欢,那便摘下来,送给你.”
女子低着头喃喃道“你若是摘下它,它便活不过今天,要是它长在那,我们每年都可以来这里看到它。”
他看了看她,一跃而起,转眼花已在手。
女人看着男人“那么高,多危险。”
他转过头,望着天边云‘因为你喜欢。’
他把那株花叫“桃夭。”
“啪。”年轻人栽倒在地上,回过神来,他踩到了一块锋利的石头,石头刺穿鞋底,划破脚掌。
年轻人发疯般的吼着“连你也要欺负我。”他用双手刨开厚厚的积雪,那块石头呈倒三角状。
年轻人用手把玩着这块石头,打量它许久。
又刨开了僵动的土地,将石块埋了下去。
它能划伤自己,也一定会划伤其他人,
他太爱这世间万物了,所有生灵都是美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充满着灵性,和煦的春光,耀眼的盛夏,璀璨的金秋,都是那样可爱,唯有这该死的冬天,他会冻死,会饿死,会饥寒交迫而死,他能闻到死亡的气息,而他不愿意死,天生的猎手在这个时节充满警惕。
“哈哈,你这人当真妙极了。”不远处的一座雪堆中传出笑声,显出一个二十多岁的白衣人。
年轻人忽如利剑向向前窜去,像一头豹子奔驰在雪原上。
“哎,我说的玩,你不要过来,哎。”白衣人眼见年轻人扑来,作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你不要过来。”
二人飘在雪上,一路的雪竟没一丝行走的痕迹。
白衣人一路的呼喊“救命啊,杀人了,打劫了,害命啦。”
年轻人紧绷着脸,没有人在他手中逃得过去,除非是那几个老家伙,但他相信不出五年,那几个老家伙也只能和他战成平手。
他被激怒了,有人在挑战他的底线。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年轻人和白衣人的距离仍没有缩短,白衣人此刻已顾不上喊叫,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年轻人虽气定神闲,实在也是血脉翻涌,他知道,这样下去不出两个时辰,他必定支撑不住。
“你不要追我了,你放过我,我给你酒喝如何。”白衣人停了下来喊了一声。
年轻人也停了下来,二人相距百米。
他没有说话,他的话总是很少,直到非说话不可,又或是见到那女子,话才会多一些。
白衣男子轻功卓越,便是世间也是一等一的功夫,更不知这人其他功夫,他更知道,这人身着白衣,在雪地中总是占有优势的,他也更清楚,高手过招往往是一招一式的成败,多少成名已久的人物败了他一招,便倒在地上,永远没有起来。因为他懂得,所以他谨慎,因为他谨慎所以更加放荡,他的放荡可以减轻敌人的谨慎,敌人谨慎的减轻可以保住他自己的命。
他掌握了的这一切,救过他很多次。
这场无休止的杀戮比赛,没有状元榜眼之分,赢了便可以多活一天,输了就曝尸荒野,等着饥饿的狼群或者目光阴翳的秃鹫分尸而食。
所以他从来都不敢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