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里的一天,我和夏桐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周然忽然像鬼魅一样出现在我们面前。夏桐问你怎么来了?
周然说,怎么,这些人不是大学生,还就不能进大学看看了。
对于她们俩的互相抬杠,我已习惯。我笑道,“你也扯得太远了。”
夏桐却说,“是啊,我就那意思,你有话快说,说完快走!”
周然横了桐桐一眼,然后说想叫我和夏桐星期五的晚上去海边某个有名的小店吃油焖大虾,她说那个小店的虾是远近闻名。
只是我和桐桐实在是没听说过。
她说,梁小沐你要不去会后悔一辈子的。我说好吧!但是,夏桐说,那天晚上要和欧阳去西城玩。周然刚要破口大骂,一看周围的人都在埋头学习,估计在这儿大叫肯定是百分之两百的抬头率,她压低了声音,吼道,西城哪天不能去。
夏桐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看书,“哪天都能去,可那天非去不可。”
周然咬牙切齿,夏桐你行,有异性没人性。
这句话把夏桐逗乐了,她把书合上,坏笑着望向周然,“那你是属于人性那块儿,还是异性那块儿啊?”
我不禁笑出了声,看有几个人抬头看向我们,便连忙捂住嘴。周然扬起眉毛,说“,桐桐,你那张嘴真是不饶人啊!”
夏桐没回她的话,而是变得认真起来,说,那天真的不能陪你们去。
周然听她的口气,也就猜出来夏桐可能真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于是说,行啦行啦,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然后,星期五的晚上,就我跟周然去了。去的路上,我总是不停地在想桐桐和欧阳现在在家里干什么,经历了元旦的事情后,他们俩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生活一如从前。
只不过虽然更多的时候是温暖的笑意,但欧阳看夏桐的眼神有时会透露出以前所没有的忧伤。
不过等一盘盘喷喷香的红红大虾端上桌面的时候,心里的一些猜想疑惑什么的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那个有名小店的油焖大虾确实是非常好吃,大汗淋漓火辣辣的爽,而海风吹来又凉丝丝的,真是惬意无比。夏桐没来,真是有的她后悔的了。
虾足饭饱之后,周然提议到海边坐坐,一来吹吹风降降火气,二来聊聊天增加感情。我说第一个建议不错,第二个就免了。
海面的夜景确实不怎样,黑漆漆的,透过隐约的轮廓可以分辨出黑色的云朵,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可是看到面前无边无际的黑暗,心里却突然变得静悄悄的,静得只听见有海风在呼啸。
坐了一会儿之后,我说不早了,快回家吧!上车后,刚要系安全带时,突然有几个男子冲了过来,不由分说直接就要拉我们下去。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地要挣脱,倒是周然及其敏捷地开动了汽车。
但是车在沙滩上行驶得不够快,那些人边跑着边用力拽着我的衣袖,有个人的指甲在我的手臂上狠狠地划了一下,钻心的疼痛却让我忽然冷静下来。
我不再挣扎,反而紧紧地抓住了他,他显然是没料到我的这种反应,愣了一下,我往后一挪,迅速转身,使尽浑身力气,一脚踢过去,刚好踢中他的头。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我瞬时信心倍增,立马站起来,又是几脚把其他人也踢开。
正好这时,汽车也开上了公路,立即像风一样呼啦啦地飞走。平时,周然开车就像开飞机一样,除了夏桐以外,没人愿意坐他的车,再加上有欧阳在的话,夏桐根本没机会上她的车。而现在这种情况下,她当然要把车作火箭开了。
我想如果现在她把车当飞碟开,我都没意见。
我望了望后面,那些人没再追来,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要是因为吃虾而赔上小命,那可真是亏大本了。
周然边得意洋洋地以光速飞车,边冲我笑道,小沐,功夫不错嘛!
我充分发挥了谦虚的美德说,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周然笑笑,继续专心飞车。
我说,每次遇到问题,都是欧阳他们解决的,我好久都不打架了,没想到还没忘呢!
周然说,那是,你刚才的那几招跆拳道功夫真是帅呆了,夏桐没见到,真是太可惜了,回去一定要给她好好讲讲。
我说好啊好啊!
不过话刚说完,我就发现,桐桐没来真是万幸了。
因为车一拐弯,就被前方的四五辆车给拦住了。周然再一次充分发挥了她的临危不乱。她飞快地掉转车头,只听得见轮胎在地面划过的刺耳的声响,我没坐稳,猛地撞到车内壁上。
我当时真是特别佩服周然的敏捷,因为那时我还是没完全反应过来。只是这次,她的临危不乱似乎不能再带给我们好运了。
因为,另一个方向同样停着四五辆车,堵住了来时的路。
周然骤然刹车,安全带勒得我胸口生疼生疼。我慢慢地抬起头,除了几道刺眼的车灯,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却马上意识到这是有人安排的。只听见周然说,小沐,能应付得过来吗?
她的声音异常的平静。
我不禁火从中来,有没有搞错,他们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人吧,你在那儿镇定自若个屁。
周然却笑了起来,真的不要试一试?
我看着她,对面明亮的车灯把她的脸照得极白,几乎要融入灯光中,但她调皮的笑容依然清晰。这种情况还笑得出来,真不愧是周然。
我顿时无语,只是想如果一个车里只有一个人的话,那我可能还有戏。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一群高高个子的男人们已经下了车,在我们周围围了一个圈。
你在那儿别动!周然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扭头,却只见她开门下车的背影。
心里七上八下,要不要跟下去。
虽然不下去帮她,不太厚道,可我实在害怕得只能哆嗦,根本就没力气伸手开门,也没力气迈开脚下车。
而周然却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坐到了我们的前车盖上,挑衅地望着那些人。那些人竟然也没出动,一个个跟柱子似的杵在那儿。
我望着周然,难道,或许,她这样的人,同性恋,应该确实不怎么害怕吧!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真是无聊。
双方还是都没反应,好像是武侠小说里的高手过招,谁要是先动就容易被发现自己的招数。周然坐了一会儿,把四周打量了个遍,然后有些不耐烦地喊道,苗嘉,你给我出来!
我怔住,是苗嘉?难道是因为子琛甩了她,所以迁怒于周然,看样子她是以为周然是子琛离开她的原因。那她可真是误会大了,周然和子琛这辈子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可能的了。
苗嘉从一辆红色别克里走了出来,她快速走向周然,在她面前半米处停下来,恶狠狠地盯着她,跟看着杀父仇人似的,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一样。
“你不用那样看着我,我和路子琛早就没关系了!”周然的声音很平淡,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我想她应该和苗嘉是一个表情。她低头用手指轻轻拍打着车盖,“就算在我和他有关系的时候,他喜欢的也不是我。”
周然抬头看她,“就像前段时间他喜欢的不是你,一样。”
周然的语气里没有挑衅,没有戏谑,没有讽刺,却似乎有一丝感叹,一丝淡然和一丝无奈,又好像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苗嘉上前一步到车前,靠坐在车前。没有尴尬,很直接地问,“这样看来你是知道……”
周然打断她的话,“不用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苗嘉火了,她站直起身,吼道,“周然,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半晌之后,苗嘉惊怔,因为周然又说了一句话。但声音太小,而风声太大。我没听清,只是隐约好像听见周然说什么喜欢什么的。
苗嘉像被雷打了,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周然也起身,走到苗嘉身旁,在她耳边再说了一句话。苗嘉骤的瞪大了眼睛,仿佛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周然不再理她,径自回到车内,然后使劲摁响了喇叭。苗嘉抬起头,盯着周然看了一小会儿,然后走到路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喝道,让她们走。
几个人匆匆忙忙地钻进车里,把车开到一边。周然面色冷峻,飞快地打方向盘,再使劲一踩油门,车猛地一掉头,然后呼啸着离去。
我有些搞不懂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经历也太悬乎了,刚才的紧张和惊险就忽然之间烟消云散,太莫名其妙了。就像看两个武林高手对决,两人立了半天,你在旁边看了好久,提心吊胆了好久,现场的气氛紧张到极点,然后音乐换成了可爱的儿童歌曲,高手说不打了,回家洗澡去吧!
周然依旧把车开得很快,她紧绷着脸,而周围静得只能听见轮胎在水泥地面行使的沙沙声,不禁感叹这车果真是好品质,愣是听不到一点发动机的声响。
我努力想缓和一下现场的尴尬气氛,于是哈哈笑道,“还是周然你了不起呀!几句话就解决了问题,那要让我上场,肯定被打得惨兮兮。”
“对不起,把你扯进来了!”周然没有看我,只是盯着前方。
我从没有见过周然如此严肃的表情,一时也不知所措,我慌忙摆摆手,“说什么呢,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吗?”
周然见我如此紧张,便笑了,“幸亏没出事,要不然,欧阳他们真要杀了我的。”
我哈哈一笑,“没那么夸张啦,最多打一个半死。”
片刻后,周然又轻轻地说了一句,“当时我真的吓坏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刚才她的镇定自若是假的吗,原来周然也是会害怕的!
只是后来和夏桐讲起这件事,夏桐却这样说,她的镇定自若不是假的,她确实会害怕,只是她有勇气面对。而后来的后来,我才发现夏桐说的是自己。
我装作没听见,没有回答。
当我们把装着油焖大虾的保温杯放到夏桐面前时,她乐得不行。周然一开始很是奇怪地凝视着夏桐,夏桐就吼,“别以为你给我带了东西,我就容许你这样看着我,……你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
周然马上东张西望,问,“喂,欧阳昊呢?”
夏桐看着那群虾,头也不抬地说,“欧阳好像是在洗澡。”
周然说,哦,今天逛街好玩吧!语气里满是挑衅。
夏桐满不在乎地说,是啊!好玩的不得呢!
她又慢吞吞地说,“这虾有点酸。”周然横了她一眼,刚要发作,桐桐马上大呼着岔开话题,“真是好吃呀!”然后边不停地说真是没白交你们这些朋友,边把手上脸上弄得全是油。
周然也岔开话题地贬她,“怎么有你这样嘴馋的人呀!”夏桐一听,马上伸出了她的红油魔爪。周然连忙躲到我身后,呼喊,当我没说。夏桐嘟嘴,算你识相。
我笑道,是啊!不过比起桐桐你来,还真是好多了。
因为夏桐一遇到这种情况,必定装傻,总是天真无邪地望着你问,我刚才说什么了吗?或者,我刚才做什么了吗?结果弄得你会觉得自己真罪恶,真想抽自己一嘴巴。
夏桐看着我,呵呵笑着,那个笑容让我心底直发毛。她笑眯眯地向我走过来说,“你还真是了解我呀!”
我感觉不妙,马上要跑。夏桐就挥舞着的纤纤油手追了过来。
我们俩绕着餐厅追赶了一圈后,我决定去客厅,刚绕过灯柱,却结结实实地撞到一个人身上,淡淡的森林般的香味迎面扑来。
是欧阳昊。我赶紧站好,他惊讶地看着我,显然是不明白我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穿着一件海蓝色的睡袍,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应该是刚刚洗完澡吧!
夏桐和周然也跑了过来,夏桐笑嘻嘻地说,“小沐和周然给我送吃的来了,你要不要吃一点。”欧阳愣了一小会儿,有些尴尬地笑笑,“我已经刷牙了。”
然后,他脸有些红,很不自在地说,“你们慢慢玩,我先去睡觉了。”就飞快地转身跑上楼去了。
夏桐没心没肺地咯咯咯笑不停,“欧阳哥哥不好意思了呢!”
他是觉得穿着睡袍出现在我的面前,很尴尬吧!
因为今天不是星期天。
接下来的寒假,过得平平淡淡。
新年后,欧阳昊,路子琛和许凡参加了一个为期十天的生存训练营。这段期间,夏桐和我一起住。而我们常做的无非是轧马路,参加同学聚会之类的。
一天,我,夏桐和杨依出去逛街。在商场里,夏桐问杨依:“子琛对你还好吧?”杨依羞涩地说:“他对我很好。”夏桐乐呵呵的:“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杨依抿着嘴唇,不好意思地微微点头。
夏桐打趣地说:“子琛也真是的,没事搞什么生存训练呀!”我接过话来:“是啊!都有家室的人了。竟敢把杨依抛在一边,真是难为杨依了。”杨依的脸羞得通红:“哪有啊?”夏桐吐吐舌头,拍拍她的肩膀:“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十天之后,许凡回来了。夏桐问:“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我的欧阳哥哥呢?”许凡说,昊和子琛又跑去攀岩了。
夏桐嘟哝道:“真是,明天市博物馆会有水晶展。欧阳哥哥说会陪我去的。”
许凡笑道:“哦!昊要我跟你说他很抱歉,还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我。明天我陪你去吧!”夏桐嘟嘟嘴:“那还差不多!”
第二天,当我急匆匆赶到医院时,许凡和夏桐安然无恙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见他们没什么大事,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走过去,再次确定,他们俩没事。只是许凡的额头有些许擦伤,不过现在已经包扎好了。而夏桐低着头,不安地搓着手,像个犯错事的孩子。
我马上明白一定是她闯祸了。我坐到她旁边,问:“出什么事了?”
许凡只是淡淡地笑,不回答。
我盯着夏桐,她犹豫了一会儿,撇撇嘴,吞吞吐吐地嘟哝:“回来的时候……许凡……他……开车。……然后……我也想开车……他不让……所以……我就……跟他……抢方向盘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我基本上也能想象出来当时的状况。因为我曾经见识过夏桐和欧阳昊抢方向盘的全过程并有幸幸免,那和拍警匪片场景的恐怖程度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