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无法动弹的艾伦,被海人用冰冷的铁链紧紧捆住,嘴里塞了一块破麻布,扔进了一个装在马车上的铁笼子里。索菲亚和辉月的待遇和他相同,根本无力反抗,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带着他们远离城主府,朝城外驶去。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们出城的路线,和刚才前往城主府是同一条路线。两边的建筑略微有些眼熟,站在街道两旁指指点点的,也还是刚才的那些海人,不过和刚才相比,他们现在谈笑得更加肆无忌惮,甚至有人对索菲亚和辉月吹着猥亵的口哨。
艾伦艰难地扭了一下脖子,看了下在另外一辆马车上的辉月,不由有些歉意,他曾经拍着胸脯说,返回的时候要让城主派马车送他们,现在马车是坐上了,也是回去的路,命令是比城主级别更高的人下达的,但却和想象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想起了大陆一句古谚语,做人莫装逼,装逼被雷劈。
出了惊涛城,艾伦三人被直接连铁笼子一起抬上了一艘大船,船头被雕刻成鲨鱼头的形状,行驶在海里,仿佛一头硕大的鲨鱼在海中游弋。船桅的风帆上也画着张开血盆大口的鲨鱼图案,令人不寒而栗。艾伦可以肯定,在海洋上,估计没有一个海人的海盗团伙敢打这艘船的主意,看见了肯定要远远避开。船头的鲨鱼头泛出黝黑色的光泽,应该是通体用金属打造,鲨鱼头的嘴里更是密布着无数闪着寒光的巨牙,任何挡在前面的船只都会被它无情地撞沉碾碎。
当高大宏伟的惊涛城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周围只剩无边无际的海水时,辉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任由泪水从眼睛缝隙中涌出,浸湿了美丽的脸庞。她本来还期望海神殿的人能够及时赶到,解救他们,但现在这个幻想也彻底破灭了。海族的秩序只存在于城市之中,城市之外的辽阔海域,都是残酷的厮杀与生存场所。即使海神殿的人现在找到了他们,以鲨族人的强势,以及那位鲨暴大人的霸道,也肯定不会放人。鲨族人在银鲨城的大牢,又称血牢,或者骨牢,凡是进去的人从没听说能活着出来,据说里面只有无尽的鲜血和无边的白骨。
不过她依然有一点庆幸。昨天船只抵达惊涛城时,她以防万一,让流云和采薇待着船上,没有和她一同进城。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如此安排,现在想来,恐怕是当时隐隐感觉到了一点不安。
殊不知,现在她的船上也是一片狼藉。一队海族士兵冲了上去,挥动弯刀,见人就砍,见圆桶就踢,鲜血、美酒和清水混合在一起,甲板上,船舱里,流得到处都是。船员绝望的呼喊和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弯刀捅入他们身体的“噗嗤”声,和他们睁着不甘的眼睛重重摔在甲板上的声音,格外刺耳。船上的临时负责人,流云,正蜷缩着身子躺在甲板上,几名海族士兵围着他,抬起脚狠狠地踩着他的身体,他疼得直冒汗,但却咬紧牙关,半声也不吭。就在他被踩得快不成人形时,一名士兵队长走过来说道,“行了,别把他给弄死了,上面还有用,随便包扎一下扔进城里的大牢就行了。”
当流云被海族士兵用绳子拖着离开船只后,队长扔了一把火上去,早已被酒水浸遍的船只立刻着起了熊熊大火,火焰窜出几十米高,浓烟几十里外都看得清清楚楚。
艾伦首先发现了身后的浓烟,他说不出话,朝辉月奴了奴嘴,辉月艰难地转过身子,看见冲天的黑烟,瞬间脸色苍白,大粒的泪珠再次滴落下来。虽然她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船,但她知道,那一定是自己的船出事了。他们不仅陷害自己,连和自己有关的人也统统不放过,手段竟然如此歹毒。想起从来都是沉默不语,但对自己一直百依百顺,说东从来不向西的流云,想起身世可怜但性格善良的采薇,想起那些粗鲁但又可爱的水手,辉月仿佛听见了他们哀呼求救的声音,但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比他们更早地身陷囹圄,也许他们现在已经不甘地死去,但等待自己的命运,恐怕将是更加的凄惨。
艾伦的内心充满了怒火,什么海族的贵客,什么大长老用血誓保证安全,统统都是屁话。他现在可以确认,自己和索菲亚,甚至是辉月,都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虽然他还不清楚策划阴谋的人在谋求什么,但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滋味,让他倍感屈辱。他心中暗暗发誓,如果这次能逃离生天,一定要揪出幕后的凶手,让对方在自己脚下匍匐呻吟,正如自己曾在对方脚下做过的那样,但一定不是原封不动地奉还,而是变本加厉地奉还。
但就在艾伦视野的尽头,海天交际之处,有两个黑点随波浪而上下起伏。如果能看的清楚,就会发现那是一只海龟和一头巨大的鲸鱼。
“老乌龟,你说我们会不会弄巧成拙?”鲸鱼问道。
海龟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迫不得已,神语者一直拒绝继续觉醒,只好出此下策。”
鲸鱼沉默一会儿,又说道,“只是你用这种方式让神语者觉醒,只怕以后他会恨你。”
海龟说道,“恨就恨吧,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我得到消息,人族的神语者也开始觉醒了。”
鲸鱼听了一惊,“你确定?是什么人成为了神语者?”
海龟道,“虽然不是百分百确定,但也是十有八九,至于是谁成为了人族的神语者,我就不知道了,这都是各自最大的秘密。”
鲸鱼也叹道,“确实如此,人族也知道我们海族出现了神语者,但神语者究竟是谁,如果不是你和我的关系特殊,就算我这个巨鲸族的族长,也根本不会知道神语者竟然会是……”
海龟说道,“海神的意志高深莫测,我们还是不要妄自揣度。”
鲸鱼又说,“现在对海神存在敬畏的人越来越少了,鲨暴竟然在海神殿中公然宣称他就是法,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当年的虎鲨亲王海特,就是生前过于狂妄,死后头盖骨都被狮心大公给挖了出来,做成狮心盾,鲨族一直视此为耻辱,却从来不肯反省自身的原因。”
海龟厉声道,“鲨族行事历来如此,也不是今天才这样,想必你们巨鲸族体会最深。但无论是谁,是哪一族,胆敢违抗海神的旨意,就只有死路一条。”
鲸鱼附和道,“确实如此。如果这件事办成了,你灵语恐怕要成为海神殿历史上最杰出的一任大长老了,和你的前任,最窝囊的大长老形成鲜明对比。”
海龟微微摇了摇头,自嘲道,“死在神语者手中的最杰出大长老,还真是讽刺。不过保罗我还是很佩服的,他的能力在历任大长老中也是出类拔萃,可是他妄图以章鱼族的预言天赋,来取代神语者的存在,就有些自不量力了,落此下场,也是自作自受。”
海神殿的梅凯琳长老都要气疯了。她受灵语大长老的委托,来接见人族的两位贵宾使者。可是她乘坐的船竟然无故偏离了航向,等发现时已经绕了一个大圈,这也导致她抵达惊涛城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等她抵达惊涛城城主府时,那条鳄鱼竟然告诉她,人族的使者被鲨族的鲨暴掳走,梅凯琳当即施展了一个“美杜莎的凝视”,将那条鳄鱼化成了石头,然后立即返回了海港。让她更没想到的是,辉月和艾伦、索菲亚不仅已经被鲨族的船带走,他们来时所乘坐的海船,也被大火点燃,船上人员无人幸免。熊熊烈火吞噬着海船上的一切,周围的空气灼热无比,这让海族出身的她非常难受,而死去海员的尸体和船上的柚木板,在火焰的灼烤下发出刺鼻的气味,让平时养尊处优的她更是阵阵作呕。
梅凯琳长老如同被人当众狠狠扇了一个耳光,身为六大王族之一娜迦族的族老,海神殿最尊贵的长老之一,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种被人轻视和侮辱的滋味了。她生气的时候,满头的黑发化成了一条条毒蛇在风中乱舞,周围的人都低下了头不敢看她,但梅凯琳却更加生气,因为她认为这些人脸上不敢嘲笑自己,其实心里笑得更欢。她有足够的理由这样认为,因为当别人出糗时,尽管自己总是一本正经地安慰别人,但肚子里笑得别提有多开心了。
梅凯琳目无表情地走上了自己来时的船,对所有水手冷冷说道,“为什么会偏离航线,为什么会晚到一个时辰,我现在没有心思追究。现在你们给我追鲨族的船,追不到,我把你们全部扔进万蛇坑。刚才那条燃烧的海船,让你们见识到了鲨暴的血腥,但你们还没见识过我梅凯琳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