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沉默不语。艾伦如此推心置腹地待他,他又怎么好意思离开,更何况还是对方从奴隶贩子手中赎下了他。他也不笨,知道对方这是在笼络人心,只是这情感攻势来得如此汹涌澎湃,如此势不可挡,他竟没有丝毫抵御之力。事到如今,除了把命彻彻底底地卖给对方,还有什么能挽回一名半龙人的尊严呢。
既然打定了主意,他也就不再客气,重新把银色战锤放回兽皮背包,斜背到肩上,跟着艾伦出了房间。用过早餐之后,两人便去白水城城门口和其他人汇合。其余五人已经到了,飘见他又多带了个人,便诧异地问:“这位是?”
不等艾伦答话,恶魔法师焚火就先跳了起来。他指着肯叫道:“你不是那名奴隶吗,我在市集上见过你。”
原来是带了个奴隶打手,众人心中都生出不悦,飘则直接说:“我们这一趟十分凶险,还是不要带外人的好。”她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奴隶打手往往不服管教,很容易成为不安定因素。她有理由比别人更生气,因为她觉得艾伦一当了队长就胡来,不与自己商量就擅自增加人员,并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剥夺他的队长之位,只是那样一来,自己就失去了个可靠盟友,想要掌控这个小队就更难了。
正当她纠结气恼的时候,艾伦却拍着肯的胳膊说:“他昨天确实还是名奴隶,但今天已经不是了,他和我们一样,是完完全全的自由身。我之所以喊他来,主要是觉得七人小队比六人小队容错率更高,不过大家放心,因为他是临时加入的,事前并没有征得大家的同意,所以也就不会参与战利品的瓜分,此行所得还是六个人来分。”
飘知道她必须在这个时候维护艾伦,只好说:“毕竟都是打生打死的,一点不分也不太好,要不就按六个半人来分吧。”
贝芙妮也点头道:“我也决定这样比较公平。”
其他三人见此也就不好再说什么。飘又趁机说,艾伦的经验比较丰富,建议由他来当这个队长。不等其他人反对,艾伦就笑着说:“我实力最低,所以观察情况、投石问路这些最没技术含量的活就交由我来做吧,你们本领强,只需要集中精力作战,无需为琐碎杂事而分神。”
飘也说:“或者你们谁想当这个队长,也没问题。”
众人都撇了撇嘴,当队长又没有额外的好处,还要得罪人,背黑锅,他们虽然都是当惯队长的人,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抢着出风头,于是艾伦就出人意料却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支冒险小队的队长。
黑森州并不是一块完完全全的平原,它同样拥有山脉、河流、湖泊和谷地,覆盖其上的黑色森林也因此具备了气候和生物上的多样性。山峰上白雪皑皑,针叶林傲然挺拔,平原上冷热适中,落叶林笔直耸立,谷地中闷热潮湿,阔叶林密不透风,所出产的树木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出了白水城后,众人便进入了黑色森林,经过一段时间的跋涉,最终在一处山脚下停了下来。飘小心翼翼地搬开一堆用树枝和枯草做成的伪装,里面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就是这里?”艾伦问。
“嗯。”飘点头道。
艾伦看了下周围说:“也不隐蔽啊,怎么以前就没人发现?就是野兽误踩上去也早发现了。”
“这里原来就是个斜坡,因为前不久下了场大雨,所以才塌陷出这么一个洞口,我们小队刚好路过就给发现了,当时还被吓了一跳。我们进去看了下,发现里面的生物比较强大,于是就退了出来,离开的时候怕被别人发现,这才用树枝和枯草简单覆盖起来。”飘说。
她知道众人心存疑虑,便要第一个进去,却被艾伦一把拉住。艾伦捡起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头,朝洞口扔了进去,只听见一路滚动碰撞的声音。
“我先来。”肯二话不说纵身跳了进去,猫着腰往前走了一段,这才朝外面喊道:“没事,可以下来。”众人依次进入洞口,一步步往下方深处走去,肯则举着一支火把在最前面开路。走了没多久,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溶岩地宫便呈现在众人面前。无数根被水侵蚀而成的不规则石柱牢牢支撑起整个空间,呈现出雄奇壮观的景象,一根根粗大的石笋倒挂在壁顶,当水滴不间断地从笋尖坠落时,人们禁不住产生石笋也要掉下来的错觉。地面崎岖不平,窄窄的溪流蜿蜒而过,汇入不知深浅的水池之中。荧光植物遍布地面和石壁,发出绿色、黄色或白色的光芒,晶莹璀璨,美轮美奂,恍若梦境。
众人却丝毫没有放松心神,过往的经历一次次告诉他们,越是这种地方越有可能隐藏着巨大的未知危险,大意只会白白送掉性命。艾伦问飘:“危险在什么地方?”
飘伸手指着前面说:“这里没有危险,要再往前才有。危险的不止是生物,还包括地形,这里岔路很多,我们上次就差点迷路了,绕了好久才转出来。”
艾伦点了点头,从兽皮背包中掏出从卢浮宫密室里得到的万能罗盘,把指针调到来时洞口的方向,又放回了兽皮背包中。
飘皱眉道:“你怎么还用这种东西?”
艾伦奇怪地问:“怎么了?”
“地狱界很多地方的磁场都是紊乱的,磁针指示盘根本就不准,只会误导你,所以现在大家几乎都不用它,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所在的地方磁场是否正常。”飘说。
“我这可不是什么磁针指示盘,我这东西准着呢,不信到时候看。”艾伦拍着胸脯说。
飘正要说话,艾伦突然双臂一伸,按住她的胸口,把她用力推了出去。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轰”的一声,一根巨大的石笋落了下来,就插在两人刚才站着的地方。飘吓得脸色煞白,跌坐在地上,不顾被推得生疼的胸口,双手撑地,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根没入地面近半米的坚硬石笋,心中一阵后怕。
艾伦在推开飘的同时,自己也斜着飞了出去,在地上打了个滚又很快站了起来。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一边向后退着,一边紧张地盯着头顶那一排排森然的灰白色石笋。过了好一会儿,见其余石笋没有下落的迹象,他们才慢慢松了口气,发现后背竟然全被冷汗打湿了。
贝芙妮走过去,伸出手臂,把双腿发软的飘从地上拉了起来。飘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心有余悸地说:“竟然一点征兆都没有,我完全没有察觉。”
其他人都尴尬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艾伦警觉及时,他们甫一进来就要减员了。到了这时,他们才真正收起对艾伦的轻视之心。
“你是怎么察觉到的?”飘又红着脸问艾伦。
“直觉。”艾伦摊手说道,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飘也就没有再追问。作为羽族人,她听风辨音的能力是很强的,可依然没有察觉到一点声响,除了直觉,还有更合理的解释吗。
众人继续往前走,他们已经知道,这里随处都有可能潜伏着杀机,因此也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有人负责盯着前方,有人负责盯着左右两侧,有人负责盯着身后,还有人负责盯着头顶。不过接下来的一段路程却十分顺利,直到被一个深潭挡住了去路。
“这下面有危险吗?”艾伦指着潭水问。
飘摇头道:“我们上次走到不是这条路,这里没来过。”
“那刚才走岔路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一下?”艾伦问。
“这里的地貌都差不多,我以为没走错,走到后来才发现走错了。”飘说。
“要不,我们返回去?”恶魔法师焚火说。
“上次的路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而且那条路未必就比这里好走。”飘说。
众人于是犯起了愁。他们要想继续前行就必须游过去,可盯着这片绿幽幽的潭水,心底又不由发毛,谁知道这下面隐藏着什么怪兽没有。
这时肯开口了:“其实根本用不着游泳,我抓着你们飞过去就行了。”说完,他展开背上两张宽大的肉翼,用力扇动起来,掀起一阵强风。
飘的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办法。我的翅膀力量不足,只能带起我的身体和轻巧的弓箭,加一个人肯定不行,但他的翅膀比我宽大有力,应该问题不大。”
艾伦打量了一下她,见她的身材是众人中最纤细的,体重估计比自己还轻,便打趣道:“你如果不小心吃多了,是不是就飞不起来了。”
“是啊,所以看见好吃的食物都不能敞开肚皮吃,节食是我们每一个羽人内心深处永远的痛。”飘苦恼地说。就在这时,肯依次把众人抓起,飞到水潭对面放下,再飞回来继续运下一个,艾伦是最后一个过去的,在此之前,飘已经自己展开羽翼飞过去了。
他们又继续往前,无人留意到身后一直平静的潭水突然泛起了微微涟漪,一个模糊的黑影在里面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