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政大臣一口气说完之后,用手帕反复擦着额头上不停渗出的大颗汗珠,其他大臣则两两窃窃私语,表情比刚才更加严肃。
查理四世面容耸动,问军务大臣:“南方军团是否已经启动救灾预案?”
老迈的军务大臣朝查理四世行了一礼,沉声说道:“陛下,因南方经常出现暴雨洪灾,南方军团又总是冲在救灾第一线,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也制定了针对各种情况的紧急预案。然而这次海啸洪灾来得太过突然,规模也远远超出我们的预计,驻扎在河边湖岸的南方军团首当其冲,不仅营地和船只全部被冲毁,人员更是伤亡惨烈,而驻扎在高地上的南方军团则被大水围困,在洪水退却之前都无法成建制地移动,只能砍下大树做成木筏,派人向外界传递讯息。”
“父皇!”这时大皇子鲁曼因说,“帝国东部有茂密的森林,可以令东方军团全力砍伐树木,就地征集能工巧匠连夜赶制船只,每造好一批新船,东方军团就带着它们源源不断赶赴南方,先和南方军团汇合,然后什么都不管,全力捕捞水中的尸体,再运到陆地上集中掩埋或焚毁,务必不能让瘟疫大规模爆发,否则帝国尤其是南方五十年内都无法恢复元气。另外紧急征用帝国境内一切船只,无论是官船、民船、商船还是游船,然后让他们运送粮食前往各个被围困的城市,先保障最低限度的食物供应。农村能乱,城市不能乱,城市是帝国的根基,城市一乱,帝国的人心就动摇了。”
“嗯,”查理四世点了点头,又问财政大臣,也即是可蓝的父亲爱德华,“国库能拿出多少赈灾粮食和钱款?”
“陛下,”财政大臣欠身说道,“南方向来是帝国的财税重地,今年的税粮和税银刚刚完成征缴工作,还没来得及运出来,因此现在国库账面上是负额,不要说赈灾,连支付到期国债都做不到,如果债务违约,被降低信用评级,来年的国债发行就会更加不利。所以除非是动用紧急储备,否则国库拿不出这笔钱,但要动用国库紧急储备,按照法定程序,就必须先行颁布紧急******,而且紧急储备也只能解燃眉之急,灾后的设施重建、伤亡抚恤、医疗救治、食物供应,每一项所需的金额都是天文数字。”
“想我堂堂法兰克帝国,竟然连赈灾的钱粮也拿不出来了吗?”查理四世怒道,然而他也只是做做样子,他的二皇子就是财政次长,国库的情况他又岂会不知。其他大臣所管辖部门每年的经费大半是由财政部划拨,对于国库的情况他们同样也是心知肚明。帝国为了维持体面,营造盛世景象,各项开支如流水,怎么省都省不下来,提前一年发行国债,第二年用税收偿还债务的做法已经实行了好多年。
财政大臣并未正面回应查理四世的质问,因为他觉得没什么好回应的,如果真把导致国库空虚的各项原委一一摆列出来,只怕在场诸位国之重臣无一人能避免尴尬。他继续说:“如今唯一可行之计,就是发行赈灾债券,同时鼓励各方募捐,如果这次灾害的损失只是由南方或者政府来承受,无疑太过沉重,可如果由整个帝国各个地区各个阶层共同分担,压力就会小很多,同时也会增进人们对帝国的认同,更加坚定‘我们都是法兰克人’这一信念。”
“国债会有多少人认购,募捐会有多少人响应?”查理四世问。
“现在还无法确定,如果有影响力的大银行带头认购国债,跟进的银行和机构就会很多,同理,如果有影响力的大人物带头募捐,响应的人也会很多。”财政大臣一边说,一边环视了下在场诸人。
外交大臣站起来说:“已经有三十一个国家驻巴黎的使臣联系过我,说如果需要的话,他们可以提供必要的援助,紧急救灾物资也可以优先出售给我们。”
“堂堂大陆第一帝国,还轮不到蕞尔小国来施舍!”军务大臣站了起来,面有不忿之色。
“他们受灾的时候,我们也曾给予援助,礼尚往来,只会增进彼此的友谊,并不会隳坠国威。”外交大臣不紧不慢地说。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自尊心过于敏感却又极度膨胀的军人,如果不是他们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一会儿叫嚣着要教训这个王国,一会儿又高呼着要惩戒那个公国,外交部又何必整日焦头烂额地疲于安抚那些如惊弓之鸟的邦国们。要真是能开疆扩土,外交部这群被他们污蔑为“卖国贼”的家伙们也不会有抱怨,更不会拖后腿,可问题是,这么多年法兰克帝国的疆土可曾有丝毫拓展?
“一旦接受了外国援助,全大陆都会明白我们国力空虚,已无力单独赈灾,到那个时候不知有多少邻国要蠢蠢欲动,不再服膺于我们的号令,我们一一镇压得过来吗。”军务大臣冷笑道。他最反感外交部这群人的奴颜婢色,自认为靠嘴皮子就可以解决一切,殊不知没有军人在战场上英勇征战,又有谁有耐心听他们那又长又烂的高谈阔论?笑话!
“邻国的蠢蠢欲动,比得过国内的人心浮动?别忘了,南方的‘卡隆之乱’过去还不到二十年,卡隆至今还没有落网,你想再来一次吗?”外交大臣反唇相讥道。
查理四世听得眉头直皱。财政大臣和内政大臣由贵族推选,和他关系不大,可军务大臣和外交大臣是他亲自任命的,也不知怎么回事,两人以前也算是好友,但自从上任之后就越来越不对付,一有机会就互掐,丝毫不注意场合,让那些贵族们老是看自己笑话。如果不是念他俩在各自的岗位上还算兢兢业业,早就让他们退位让贤了。
“父皇,我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二皇子卢贝特这时说。
“说来听听。”查理四世道。
“既然各国都表态了,无论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们都不宜一味拒绝,否则只会疏远彼此的关系,让人家说我们打肿脸充胖子,反而是不自信的表现。我建议短缺的救灾物资还是向他们采购,只要是公平交易就没人能指摘我们什么。至于免费援助,就不以帝国官方的名义接收了,他们可以直接捐给受灾的地方,算是增进两国人民之间友谊的善意举措,以后他们国内发生灾害,我们法兰克人民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卢贝特道。
“唔,这个建议不错。”查理四世点头道。
“按照以往惯例,教皇国应该会捐出相当一笔钱,甚至可能会派出专业的医疗救治队,这对赈灾工作十分有利。但问题是,我们和他们的赈灾是各自分头进行,还是统一协调,如果是统一协调,主导权又要由我们掌握的话,就需要我们先开口,恳请他们参与赈灾,而他们可能会趁机提出一些原本并不准备提出的苛刻条件。”财政大臣又说。
“圣母院的弗雷里大主教卸任已经近一个月,但他的继任人选却陷入难产。教皇希望任命一位非法兰克人担任这个职位,可法兰克大教区的反对声音十分强烈,然而法兰克大教区推举出的人选,教皇又迟迟不肯通过,现在双方一直僵持着。如果我们要求教皇国出钱出粮出人来赈灾,可能就必须在这个问题上让步。”外交大臣说道。
查理四世想了想说:“我们可以接受一位非法兰克人担任一个完整任期的巴黎圣母院代理院长,至于正式院长,一定要由法兰克人担任,这是先祖们定下的规矩,还是不要轻易破坏的好。”
“教皇国应该能接受这个条件,但赈灾的力度可能就不如由教皇提出的人选直接担任圣母院正式院长那么大。”外交大臣说。
查理四世淡淡说道:“受灾的既是法兰克帝国的子民,也是光明教会的信徒,因此赈灾既是我们的责任,也是他们的责任,至于愿意出多少力,取决于各方对责任的认识,只要把自己的做好就行了,没有必要强求别人。”
查理四世:“老大。”
鲁曼因:“在。”
查理四世:“你对南方比较熟悉,你即刻前往那里,担任前方赈灾总指挥,负责与赈灾有关的所有事务,有临机决断之权。”
鲁曼因:“是。”
查理四世:“老二。”
卢贝特:“在。”
查理四世:“你和银行打交道较多,就由你负责向他们推销赈灾国债。这次赈灾的力度如何,完全取决于你筹到了多少钱款。”
卢贝特:“是。”
查理四世:“老三。”
莱德:“在。”
查理四世:“你在贵族圈人脉广泛,组织他们募捐的事由你负责,值此国家危难之际,贵族们一定要带头做出表率,才不负国家养育他们一场。”
莱德:“是。”
查理四世最后对着群臣说道:“南方赈灾固然是当前的头等大事,可帝国的正常运转也不能受到影响,还请大家各司其责,同心协力,早日度过这个难关。”
“是。”所有大臣起身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