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子爵所受的震撼丝毫不亚于蒙顿子爵。他一辈子做梦都想成为伯爵,可是当有人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而且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时,他却如坠梦境,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公主殿下,您会不会是弄错了,姓氏是林奇的家族不止我们一个。”林奇子爵手足无措地说,虽然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没有弄错。
玛格丽特正犹豫着是否现在就说出曼妮夫人的名字时,艾伦站了起来。他单手按住玛格丽特的肩膀,把她摁到椅子上,微笑着对林奇子爵说:“如果您家没有一位叫求伯的管家,那或许是我们弄错了,但如果您家有一位叫求伯的管家,我们就没有弄错。”
“求伯?”林奇子爵下意识地说,“我们家的管家确实叫求伯,不过他……”
“不过他前不久去了巴黎,对吗?”艾伦说,“我在巴黎见到他了,我可以非常确定地告诉您,没有弄错,您的家族即将升为伯爵,用不了多久,贵族事务委员会的进爵令就会到了。”
林奇子爵眼睛毒辣,自然不会像其他镇民一样把艾伦当做灾民的孩子,但也从未认为他小小年纪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至于他为何会与公主殿下并排坐在一起,却还没来得及细想。可现在见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公主殿下无礼地按在椅子上,而公主殿下只是微微撅了下嘴,并未表示出明显的不满,似乎是对这种局面已经习以为常,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地位比起公主殿下只高不低。一想到这里,林奇子爵猛然一惊,眼中精芒闪过,急忙双手撑住椅子把手,半起身子,恭敬地问道:“敢问您是?”
“你的亲人会欺骗你,你的国王会欺骗你,但光明永远不会欺骗你。”艾伦引用了一句早年光明神教传教士的口头禅,然后傲然说道,“我就是教皇陛下行走在大陆上的特使,我以此身份说的每一句话都由光明为我见证。”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光明神教自从拜火教中分裂出来后,最早开始传教的区域就是法兰克南部,因此南法兰克又被称为“元教区”、“处女教区”,即第一块教区、处女传教区之意。虽然后来光明教会把经营重心转移到了城市,对农村和城镇多有忽视,但这些地区宗教氛围之浓厚依然远胜其他地方。现在听说教皇使者竟然到了这里,人们顿时生出一种再次被光明神眷顾的自豪感觉,不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更有部分年长者直接匍匐跪在了地上,口中喃喃祈祷感恩。至于刚才还普遍认为艾伦是个灾民孩子的想法,更是瞬间被抛到了爪哇国,他们本能地不相信会有人冒充教皇的使者。
镇民们的反应令艾伦大感意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虔诚的民众,心想不愧是元教区,光明神教这棵参天大树的根基所在。他灵机一动,趁机用庄严的口吻大声说道:“光明神是仁慈与怜悯的,因此也希望他的信徒是仁慈与怜悯的。你们拯救无数灾民的善举,已经被光明神看在眼里,因此作为教皇特使的我,才会出现在这里,向你们传达光明神的赞誉。你们,都是光明神最虔诚、最坚定的信徒,你们终生都将被天堂之光所环绕!”
包括林奇子爵和蒙顿子爵在内的所有镇民全都匍匐在地,口中不停地大呼:“光明在上!光明在上!”
玛格丽特见没人抬头,于是一个劲地冲艾伦翻白眼做鬼脸,艾伦则神情肃穆,面相庄重,恍若未见。“小神棍!”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道。
“另外,作为教皇陛下的特使,我还要向你们传达一件事。”艾伦一发声,镇民们立即停了下来,竖直耳朵听他说,生怕漏掉哪怕一个字。
“林奇子爵的女儿曼妮?林奇,二十年前闯下弥天大祸,她本人也因此被逐出家族。念她二十年洗心革面,诚心赎罪,且为了彰显光明神的仁慈与怜悯,教皇陛下前不久特意颁发大赎罪券,赦免她既往的一切罪过,让她可以重返家族。林奇家族之所以能晋升为伯爵世家,也是源自于她这些年立下的杰出功勋。”
“小曼?你是说小曼可以回来了?”跪在地上的林奇子爵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艾伦,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不仅可以回来,而且,她已经回来了。”艾伦微笑着说。
“小曼,我的小曼,她在哪里?”林奇子爵像无头苍蝇似得东张西望,快速打量着四周每一个角落,突然间,他的身体僵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议事厅大的门口。一个身穿素白色长裙的女子正缓缓朝他走来,门口灯光昏暗,他看不清楚来人的脸庞,但那走路的姿势却再熟悉不过。无论她是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还是个豆蔻初开的少女,走路的姿势永远都是一模一样,她跑回家告诉自己她被查理曼魔法学院录取时的连蹦带跳,以及她得知被自己开除出家族后愤而出走时的踉跄跌撞,也都是一样的走路姿势。
“小曼,你真的是我的小曼?”林奇子爵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只好左手撑地,右手拼命地往前伸着,想要把来人捉住好好看一看。。
来人再也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的面前,跪倒在地,扶住快要往前扑倒的林奇子爵,泪流满面地说:“阿爸,真的是我,我是小曼,我回来了。”
“小曼,真的是你吗?”林奇子爵想努力看清来人的模样,可每当他用袖子擦去眼泪,眼眶又会被新涌出的热泪瞬间填满,无奈之下,他只好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来人的脸庞,每抚摸一下,苍老的脸上就要多垂下两行热泪。“你真的是小曼。”他激动地说。
“阿爸,真的是我,我真的是你的小曼,我回来看你来了。”曼妮夫人握住林奇子爵瘦骨嶙峋的手,哽咽着说道。
“老天开眼呐,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林子子爵紧紧搂住怀中曼妮夫人,仰天嚎啕大叫道。
就在父女两人抱头痛哭的时候,议事厅里那些认出曼妮夫人的老人们也忍不住连连垂泪。他们是亲眼看着这样一位聪明可爱的少女长大,看着她成为镇里有史以来第一位查理曼魔法学院的学生,为小镇带来无比荣耀,又亲眼看着她如何被逐出家门,再看着林奇家族自那之后一步步走向没落,时隔二十年之后再次看到本人,看她精致的容颜并未有太大改变,依稀是当年清丽聪慧的少女模样,都觉得仿佛时光倒流,一切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蒙顿子爵现在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说不出到底什么滋味。林奇家族成为伯爵对他来说无异于巨大噩耗,可再次见到曼妮也禁不住老泪纵横,由衷为她高兴。小曼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那时的她不仅是林奇家族的骄傲,也是整个蒙奇小镇的骄傲,自己一直就很喜欢她,甚至把她当做半个女儿来看待,如果不是自家的几个儿子没一个配得上她,他早就上门提亲了。那年小曼去查理曼魔法学院报道,还是他和老林奇两人一起陪同去的巴黎,当时他心中那个高兴,一点也不亚于老林奇。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林奇子爵旁边,轻拍着他的肩膀说:“老林奇,小曼回来是好事,你哭个什么劲。”然后又对曼妮夫人说,“小曼,把你阿爸扶起来吧,地上凉,他的身体受不住。”
曼妮夫人“嗯”了一声,连忙擦拭了下眼泪,自己先站起来,然后把哭得瘫软的林奇子爵用力搀扶起来,感受着阿爸浑身的软弱无力,她心中更加悲恸,暗道,阿爸真的老了,然而他最需要我的这些年,我不仅不在他的身边,还让他一直为我担心。
“汤姆,杰克,去,把你们父亲扶回家去。”这时坐在下面的林奇子爵夫人开口了,面无表情地说,也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
“是,母亲。”她身边的两位青年起身就往林奇子爵走去,曼妮夫人的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暗中释放了一个“初级恐惧术”,两人就如同被危险至极的凶猛野兽瞪视,双腿发软,冷汗浃背,再也迈不动步伐。
曼妮夫人把林奇子爵扶到椅子上,让他斜靠住椅背,转身面向议事厅的众人,缓缓说道:“各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我,曼妮?林奇,又回来了。非常感谢大家这些年来对我父亲的照料,日后我将一一回报,今天父亲身体有所不适,我就先带他回去了,失陪之过还请大家见谅。最后我要说一句,有我曼妮?林奇在,林奇家族就不会倒。”
光头大汉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侧身半跪在林奇子爵面前,曼妮夫人把他扶到光头大汉背上,她在前,驮着林奇子爵的光头大汉在后,两人就这样离开了议事厅。经过子爵夫人和她的两个儿子时,曼妮夫人看都没看一下。
“你给我站住,你已经不是林奇家族的人了,凭什么带走老爷,家里也不许你去。”子爵夫人气得脸色苍白,歇斯底里地叫道,然而曼妮夫人的背影早已消失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