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探完路,往回只走了一半就碰见了他们。
“你们怎么不再休息一会儿?”他问道。
“不累,干嘛要休息。”玛格丽特面无表情地说。
“你们的体力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艾伦若有所思道,“既然这样,我们以后就天天半夜动身吧。”
玛格丽特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偶尔来一次当然不觉得累,天天来谁能吃得消。”可蓝说道。
“你这倒提醒了我,原来我以为你们不觉得累,这么做没意义了,原来你们还是会累的,那就很有必要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以后每天半夜动身,太阳落山之后才准休息。”艾伦拍了拍手掌说道。
“我们不觉得累,要半夜动身,我们觉得累,还是要半夜动身,既然无论怎么样,你都决定了半夜动身,还找那么多理由做什么。”岚音说道。
“呵呵,”艾伦挠头说道,“总要找一个理由不是,总不能稀里糊涂地做事情吧。”
“随便找出的理由,并不是真正的理由,不过是用来骗人骗己而已。”岚音说道。
“问题是你并不知道真正的理由,再不给自己找个理由,非精神错乱了不可。”艾伦说道。
“既然大家都不知道真正的理由,你会找理由,我也会找理由,那听谁的?”岚音又问。
“谁的好听听谁的。”艾伦说道。
“也就是说,为了让对方认可你,就尽量捡好听的话讲?”岚音问。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艾伦道。
“马屁精!”可蓝忍不住说道。
“你只是看不惯有人说别人的好话,如果是说你的好话,无论你表面如何谦让,心里还不是照样乐开了花?”艾伦问道。
“我才没那么庸俗,我最讨厌别人的恭维。”可蓝抬起高傲的头颅不屑一顾地说。
“我刚才的话只是针对普通的俗人,师姐您品格高雅,卓尔不凡,自然和他们不一样。”艾伦又说道。
“那是自然。”可蓝微微哼道,话出口之后虽明知不妥,可眉间的得意之色还是难以掩抑。
在行进的路上,艾伦又问道:“我去过莱茵王国的农村,村里人口也不多,但却有一座教堂,还配有专职牧师,为什么法兰克帝国的农村里没有教堂和牧师?法兰克人不是比莱茵人对光明神教更虔诚么?”
没有人吭声,过了一会儿才由岚音说道:“这与虔诚无关。一片土地能养活的人口是有限的,而有限人口的劳动产出也是有限的,因此一个国家的财富总量是有限的。法兰克帝国的精华在城市,绝大部分财富被用在了城市修建和供奉市民上,用在村和农民身上的就不足了。法兰克帝国有大中小型城市数千个,农村几百万个,顾了一头肯定就顾不了另一头,两头都顾的结果只能是两头都顾不了。”
玛格丽特也接着说道“法兰克帝国的农村教堂虽然比较少,可是每一座城市都有至少一座标准教堂,而且基本都建在城市的最中心或最高点,是当地最宏伟、最醒目的建筑。法兰克帝国领土面积是莱茵王国的三倍多,可标准教堂的数量是莱茵王国的八倍,正式神职人员是莱茵王国的十多倍,如果要说法兰克人没有莱茵人虔诚,恐怕教会也不会这么认为。”
“我是明白了,”艾伦感悟道,“教会的根基不在于普通信徒的数量,而在于财富、教堂、神职人员的多寡。”
“早年的教会是很看重普通信徒数量的,可是随着信徒越来越多,发现管理起来是个大难题。当时很多地区的人全部信教,他们脱离了原来的世俗统治者,在教会的支持下成立了一个个教区,而教会则派出教使,在里面施行********式的管理。可逐渐发现,教会对世俗事务的介入越深,就被世俗世界侵蚀得越厉害,堕落腐化得越快,最后无奈之下,教会取消了所有教区,除了保留有教皇国的一小块地方,不再干预其他地方的世俗事务,而是与各地的皇室王族以及贵族阶层合作,扶植听话合作的,打压冥顽不灵的。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政教分离的原则被确立起来,而普通信徒对教会的重要性就大不如前了,因为教会更多地与贵族打交道。只要贵族们都信教,没有投入异教的怀抱,教会并不在乎普通人怎么想的。”玛格丽特说道。
“如此看来,贵族们的支持对教会是至关重要的,那我在巴黎的一些做法岂不是捅了马蜂窝?”艾伦咂舌道。
“历任圣母院红衣大主教,都致力于和巴黎的贵族阶层搞好关系,像你这样打着教会旗号肆意胡来的,还是头一个。也就看你是小孩子,贵族们才没有跟你计较,否则他们一旦联名向教会抗议,你就只能灰溜溜地滚出巴黎了。”玛格丽特刻薄地说道。
“别说的这么难听嘛,就算我在巴黎呆不下去了,也有办法让人们把我欢送出城。”艾伦说道。
“表面上是欢送,其实心里还是在想,他终于滚蛋了。”玛格丽特说道。
“醒醒,醒醒,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全部是你的幻想。”艾伦提醒道。
玛格丽特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她敛了下妆容,正色道:“无论如何,你的所作所为太不尊重别人了,已经激起了大家的公愤,希望你以后引以为戒,不要老是自以为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做人就应该顺从自己的本心,而不是在乎别人怎么想,也许别人错了,我是对的,也许别人的做法对他是对的,对我却是错的,如果老是委屈自己迎合别人,往往会迷失自我,无所适从。你是魔法师,如果对自己缺乏坚定的信心,别人说这你做这,别人说那你做那,哪怕天资再好,也很难步入更高的境界。”艾伦摇头说道。
“魔法是魔法,处事是处事,这是两个不同的领域,不能混为一谈。”玛格丽特反驳道。
“本心只有一个,你修习魔法是一套做法,为人处事又是一套做法,这两套只可能有一套是你的本心,甚至两套都不是你的本心,你虚与委蛇、逢场作戏惯了,就很难看清自己的本心。为什么境界高深的魔法师大都孤傲冷峻,对人不假辞色?不是他们不通人情世故,以他们的智慧什么东西参不透,只是他们坚守本心,不愿扭曲自己的心灵罢了。为什么大魔法师往往都出身贫寒,而血统更高贵,受过更好教育的贵族们却很难诞生强者,就是因为他们心念太多,心思太杂,无法获得纯粹的心灵。师妹,你现在这种倾向很危险,作为师兄,我有必要好好调教你一番。否则等见了老师,他肯定会责怪我,说你怎么帮我收了这么个货色。”艾伦说道。
“什么个货色?”玛格丽特气得挥起苦行杖就敲了过去。
“你打我如果是违心的,就应该立即停止这种做法,如果是顺从自己的本心,就证明我说的是对的,更不应该打我。”艾伦一边左躲右闪,一边说道。
“你说的很对,我很赞同。”玛格丽特说道,“不过认同你的做法,不代表就不用顺从本心来打你,这可是真真切切毫不相干的两件事。看打!”
“难道你的本心是想做一名武者,而不是魔法师?我认识大陆上最有名的剑师,要不要请他收你为徒?”艾伦问道。
“胡说,我专注于魔法之道。”玛格丽特矢口否认道。
“那你这是做什么!魔法师拿法杖敲人?太有喜感了。”艾伦道。
玛格丽特气得小脸煞白,手一扬,手中苦行杖直接甩了出去。艾伦头一偏,苦行杖擦着耳朵呼啸而过。
“妈呀,传说中善使标枪的亚马逊女战士,快逃哇!”艾伦一边跳着,一边大喊道。
玛格丽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亚马逊女战士,倒也英姿飒爽。
之后的行程中,艾伦发现玛格丽特一改以往的款款大方,总是挺胸抬头,双肩后张,说话时先缓缓地扫一下四周,然后再紧盯住你的眼睛。他感到很纳闷,就去请教岚音,岚音把他拖到一边,小声地说道:“她这是在模仿亚马逊女战士呢。”
“这么说她真的要弃魔从武?”艾伦惊讶地问道。
“每个男人都渴望成为一名骑士,其实女人也一样,每个女人都梦想成为一名女骑士。自离开巴黎之后,她独当一面,心智成长很快,而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成长,从而对自己充满信心,于是就不知不觉地模仿起梦想中的形象。”岚音说道。
“所谓的女骑士形象,就是通常所说的女王范吧,以前你身上挺足的,怎么现在几乎看不到了呢。”艾伦问道。
“实力决定气质,你首先要是女王,才能谈女王范,以前我在我的圈子里是女王,而在这个圈子里却不是。”岚音说道。
“唉,”艾伦感叹道,“即使是一个标榜平等的群体中,也暗中存在着严格的等级秩序,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遵守着这种秩序,寻找最适合自己的位置,做出最适合自己位置的言行。”
“那是自然,哪有绝对的平等。”岚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