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妮夫人心里虽恼,却也无法反驳,只好无奈地解释道:“我们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先求过了眼前这一关,五年内我们确实还不清,但说不定那个时候就会有其他人愿意借钱给我们,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什么转机,总比现在立即就死好。”
“多撑一段时间,确实有可能等来转机,但也有可能拖死更多的人。有人愿意在你们身上赌一把,有人就不愿意跟你们冒这个风险。”艾伦说道。
“那你究竟是如何说服磐石银行给我们贷款的?”曼妮夫人反问道。
“不是给你们贷款,事实上没有一家银行看好你们,也没有一家愿意给你们贷款。磐石银行是看好我,给我贷款,然后我把钱转给了你们。只不过我是个低调的人,不想让全大陆的佣兵都传颂我的美名,那样我会害羞的,所以才伪装成我作担保,你们是贷款人。”艾伦说道。
“也就是说,如果十年之后换不清这笔钱,磐石银行会找你,而不是找我们?”曼妮夫人又问。
“担保人不就是替人兜底的意思么,到时候你们不还,只能算到我头上。只不过你不能把这些话告诉佣兵公会其他人,否则我估计他们彻底没有还钱的动力了,还是要不停催促着他们,让他们有危机感和紧迫感,这样才容易接受我们的其他条件。”艾伦说道。
“谁跟你是我们,我也是佣兵公会的人,是和他们一起的。”曼妮夫人说道。
“你在协议上签字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一起的了,佣兵公会到时候还不了贷款,第一个背债的就是你,只有当你破产或者逃亡之后,才会轮到我。”艾伦说道。
“那我们岂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曼妮夫人问道。
“是的。”艾伦道。
“你这样做忒不厚道。我们之前谈好的条件是,你出钱买断佣兵公会的信息权,建立情报处,我暂时替你打理情报处,可你不能就这样把也我给牢牢套住。现在我在贷款协议上签了字,就算哪一天离开了情报处,这件事还是和我脱不开关系。”曼妮夫人抱怨道。
“否则我怎么敢放心让你掌管情报处呢。”艾伦笑着说道。
“这种做法很卑鄙,很可耻,很让人瞧不起。”曼妮夫人尽情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在磐石银行里,您只是对称呼您为小曼这件事感到不满,并没有对协议的其他内容,包括由您来签字这一项提出过任何的异议和不满,相反我们都能感觉到您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激动。”艾伦说道。
曼妮夫人猛然醒悟。“对啊,我当时为什么就没有提出异议呢,是因为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是因为我被你们称呼我为小曼给彻底气蒙了。这么说来,故意称呼我为小曼,并不是矮人想以此表达对佣兵公会的不满,而是你想借此来转移我的注意力,好让我顺利地在贷款协议上签字,对不对?”她连声质问道。
艾伦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猜出了其中的关节,不由有些发慌,正要寻思怎么搪塞过去,突然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名老熟人。吉尔伯特正一身戎装,双手挽缰,腰间挎剑,骑在一匹毛色雪白的高头骏马背上,说不出的英姿勃发,他身后跟着黑压压一个方阵的士兵,他们手持长矛利剑,全副武装,一路小跑着往前方急速行进,整齐一致的脚步声震得大地隐隐发颤。
“快,快,不许大声喧哗,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休息,不许掉队,违者军法处置。”吉尔伯特不时勒住骏马脚步,脖子后扭,冲士兵们大声喊道。
艾伦急忙小跑了上去,喜出望外地朝他打招呼道:“吉尔伯特老兄,你好呀,我们又见面了。”
吉尔伯特猛一看见艾伦这个煞星,身体一哆嗦,差点就从马背上掉下来。他脸上也挤出一丝极为勉强的微笑,说道:“艾伦老弟,你怎么在这里。后面的,跟上,一步也不许停。”
艾伦满面笑容地说:“是啊,真巧,你们这么急匆匆地是要去哪里,带我一起去看个热闹呗。”
吉尔伯特为难地说:“艾伦老弟,我正在执行军务,请恕不能和你过多交谈,等有机会再请你喝酒。”
艾伦却摇头道:“你肯定不是在执行秘密任务,否则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招摇过市,我就跟着后面看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绝对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
“职责所在,军命难违,还请艾伦老弟不要让我为难。”吉尔伯特的语气已经有些发冷。
“职责所在,说的好!”艾伦翘了下大拇指,接着道,“如果我没记错,你老兄是巴黎的治安官,巴黎的治安由你管吧。”
“我是巴黎第五区的治安官,并不是巴黎全市的治安官,其他区的治安并不是由我负责。”吉尔伯特纠正道。
“无论如何,你都是巴黎市的治安官员,如果你在其他区遇到治安事件,难道会坐视不理?”艾伦诘问道。
吉尔伯特又是一阵头疼,按照权限归属,其他区的治安确实不该由他管,可这种话却不能说出口,否则被人揪住不放就是轩然大波,尤其自己面前站着的还是一个最善于扣高帽子、捏造罪名的魔鬼,真要被他抓住把柄,死倒不会,但脱三层皮却是肯定的。
于是他硬着头皮问:“什么治安事件,我看有没有权力过问,如果我无权处置,就必须移交本区的治安官。”
艾伦咽了口唾沫,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听我慢慢道来。”
吉尔伯特焦急地打断道:“我有要务在身,没时间听你解释,你还是找本区的治安官吧。”
“要不你带上我,我一边走一边说给你听,本区的治安官我不认识,可是巴黎的治安总长我却认识,见了他面第一件事就是弹劾你玩忽职守,正义感淡漠,坐视惨剧发生。”艾伦没皮没脸地笑道。
吉尔伯特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被艾伦盯上了哪有那么脱身,他只好无奈地说:“带上你也行,但到了地方你不能捣乱,否则上面怪罪下来,我可承受不起。”
“行。”艾伦满口答应道,然后又跑回曼妮夫人身边,对她说:“夫人,我现在要和吉尔伯特去看好戏,您是否一同前往?”
曼妮夫人哪里不知道这是他的脱身之计,不过事到如今,她再生气也没用,于是顺水推舟道:“法兰克帝国的内部事务,我这个佣兵还是不要参与的好,你自己去吧。”
“好的,那就请恕我不能护送夫人回去了。”艾伦一脸歉意地说道。
“你能护送我来,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回去的路我还认识。”曼妮夫人也学着他,虚伪地说道。
艾伦似是没有听出曼妮夫人话中有刺,向她行了一礼,急忙就跑到了吉尔伯特那边。
“没有马给你骑了。”吉尔伯特对他说。
“不用,我跑百八十里路跟喝水一样轻松,你自己骑马吧,我就和大家伙一起跑着走。”艾伦不介意地说。
吉尔伯特闻言,额头浮现出几道黑线,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说:“算了,大家一起跑吧。你是公民,我是治安官,你在下面跑,我在上面骑马,传出去的话又是风言风语。”
“其实是你体恤将士,和大家同甘共苦,刚才不过是放不下贵族的面子,怕人说你假惺惺做好人罢了。”艾伦为他解围道。
“知我者,艾伦老弟也。”吉尔伯特如逢知己,感慨地说道。
跑了一段路,吉尔伯特又问艾伦:“你不是有治安事件要和我说么,怎么又不开口了。”
艾伦和他并排小跑着,低声说:“刚才不小心言语之间冒犯了曼妮夫人,她正准备找我算账,如果不是你们刚好出现,差点就要酿成非常严重的治安事件了。现在她人不在这里,治安事件也弥于无形了。”
“真是可惜!”吉尔伯特顿时一脸的遗憾。
“可惜什么?”艾伦不满地问道。
“你这样一个处处为他人着想的好人,竟然被曼妮夫人给误解了,太可惜了。”吉尔伯特说。
“知我者,吉尔伯特老兄也。”艾伦才知错怪了他,同样如逢知己,感动地说道。
艾伦离去之后,曼妮夫人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她觉得自己来巴黎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没必要继续待下去,况且现在又意外地搞定了贷款,更应该马上返回佣兵公会总部,处理抚恤金的赔偿事宜。
“小曼?!”这时,她的背后传来一个苍老而又激动难抑的声音。
听闻此言,曼妮夫人如遭雷击,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缓缓转过身子,只见二十步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求伯?!”她难以置信地问道。她从对方的满脸皱纹中依稀辨别出了当年的模样,而对方的声音更是她从小听的最多,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小曼,真的是你?”老人不顾年老体衰,踉跄着快步走了过来,曼妮夫人急忙迎上去,一把扶住他。
“求伯,是我,我是小曼啊。”曼妮夫人不顾形象地大声说着,眼泪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
“小曼,真的是你,没想到我在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老人也是热泪纵横,然后两人就是一阵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