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一片寂静。
艾伦还以为外面的人都被驱离了,走出去才猛地发现,一大群人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杵在那里,鸦雀无声。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就必然会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如果他们集体沉默,说明一个强大的意志统摄了他们的心灵。如今那个强大的意志,则来自于正中间的一群人。
艾伦一眼就能认出,这是狮心公国最精锐的军团狮心骑士团。当初他和罗宾汉结伴前往狮心城时,在城郊第一次见到狮心骑士。刚才在海上,撞向他们的船上也站着一位狮心骑士,那是第二次见到,只不过那人身份非常可疑,或许是别人装扮也说不定。现在则是第三次,也是第一次成建制地见到狮心骑士。
现场共有不到一百名狮心骑士,他们摆出一个锥形阵势,这是一种舍弃防御极端追求攻击的阵型,为骑兵们所钟爱。狮心骑士胯下的战马体格彪悍,肌肉隆起,有一人高,它们除了鼻子吐出粗粗的湿气,微微摇晃着马头,轻轻摆动马尾,再无其他动作,显示出和背上骑士一样的训练有素。大陆通行的《骑兵操典》上就明文指出,战马是骑兵主要的行军工具和重要的战斗辅助,一个骑兵团是否纪律森严,不是看骑士,而是看战马,这是骑兵团和骑士团的主要区别之一。没有一群把纪律融入血液和本能的战马,骑兵团就无法实现进退有序,攻如烈火,退如潮水,行如疾风,守如山岳。
大陆上有很多的骑士团,但他们都不擅长骑马作战,只是一群受过严格训练的精锐步兵。他们把战马当做移动工具,只是到达战场后必须离开马背,以步兵的方式作战。这样的骑士团往往被成为伪骑士团,当然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重装骑士团,因为下马之后,骑士们会披上厚重的甲胄,挥动长长的大剑、数米长的长矛、重重的斧锤与敌人作战。而有资格进入大陆骑士团排行榜的骑士团,则必须是货真价实的骑兵团,以骑兵为主要的作战方式。因此合格的战马是对每一个国家都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没有源源不断的战马供应,即使有再多的勇士,也只能组建重装步兵团,而成不了骑兵团。
大陆上比较闻名的骑士团有教皇国的圣殿骑士团,法兰克帝国的玫瑰骑士团,莱茵王国的条顿骑士团,炽焰帝国的光明骑士团,狮心公国的狮心骑士团,它们一般也被视为大陆五大骑士团。这五大骑士团无一例外地擅长马上作战,是名副其实的骑兵团。它们是所属国最精锐的战略武装力量,而维持这样一个骑士团的日常开支,同样是个天文数字。和教皇国、法兰克帝国、炽焰帝国的财大气粗相比,狮心公国固然力有未逮,就是和一直对它虎视眈眈的莱茵王国相比,也有不小的差距。为了维持一支处于战备状态的狮心骑士团,对觊觎它的周边邻国以有效震慑,狮心公国忍痛削减了各地的城防和安保费用,并且历任狮心公爵都大力提倡节俭朴素的生活作风,警惕和遏制奢靡浪费习气的蔓延。通过种种努力,狮心公国才勉强在不增加民间税收的情况下,为狮心骑士团提供了最低限度的经费保障。
狮心骑士团三人为一个作战小队,三个作战小队为一个中队,三个中队为一个大队,三个大队为一个营。一个营满员战力为两百七十一人,不包括各类辎重兵和马夫。狮心骑士团拥有三个常规营,分别是擅长奔袭的烽火营、擅长鏖战的野兽营和擅长防守的冰山营,以及一个亲卫营狮心营,还有一个法师后援团,人数逾千人。现在出现的是一个满员大队,共八十一人。
看见索菲亚走出来,正前方的一名骑士军官右手握拳,平放在心口,行了个端正的骑士军礼,高声说道,“狮心骑士团烽火营第一大队大队长林格见过殿下。”
索菲亚也回了个一模一样的骑士军礼,对林格说道,“林格队长,不必多礼,你们能够赶到,我非常高兴。”
按照《骑兵操典》的最严格规定,骑士团一旦进入警备状态,就必须人在马上,随时准备战斗,无故不能下马,更不能解除甲胄。尤其是一个骑士团的灵魂人物,骑士团团长,更是要在任何时候都保持最佳的战斗状态,不能做出任何有可能迟滞他观察和发令的无用动作。因此林格虽然是索菲亚的下级,但也依照规定在马上和她说话,甚至腰杆也不曾弯曲一下。不要说索菲亚,就是林格面前的是狮心公爵,他也必须如此姿态。
当然不是每一个骑士团都有此殊遇,只有那些历史悠久、战功显赫的骑士团,为了表示对他们荣誉的尊重,才允许在任何人面前保持骑士的尊严。出征时的圣殿骑士团见了教皇,玫瑰骑士团见了法兰克帝国皇帝,光明骑士团见了拜火教大祭司和炽焰帝国皇帝,条顿骑士团见了莱茵王国国王,同样无须下马,只需行最简单的骑士军礼。而影响力不够的骑士团,则要匍匐在王权和教权的威严之下了,稍微大牌的骑士团,还只需在面对国王和红衣大主教级别的人物时下马,而没什么名气的骑士团,见到一些老牌的贵族都需要下马行礼,骑士的尊严早就被撕在地上踩个粉碎了。
因此,林格放在心口的手垂下来,双手握住缰绳,对索菲亚说道,“殿下,我们收到警讯,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听说是您的坐船遭遇袭击,发生了爆炸,是吗?”
索菲亚说道,“是的,我们在正要进港的时候遭到了袭击。”
林格说道,“殿下,您在狮心公国境内遇袭,是对我们狮心公国和狮心骑士团明目张胆的挑衅,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不过我的任务是护送您平安回去,事不宜迟,请您马上和我们上路吧。”
“这是我父亲的命令吗?”索菲亚问道。
“是的,殿下。公爵大人已经猜到是您遇袭,命令我们见到您后,只要您还能行动,就把您第一时间带回去。您的其他同伴,如果能够随行,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如果伤势太重,就待在原地不要乱动。过一会儿,狮心城方向会有一个医疗队赶过来,为他们处理伤势。殿下,您的其他同伴呢?”林格问道。
索菲亚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这艘船上,绝大部分人都死了,活着的三个都没受什么伤,根本不需要医疗护理。而她真正的同伴,也就是那些学生们,正在港口外的另外一条船上,估计正在往远离海岸的方向驶去。是先随狮心骑士团回去,还是先去联系那艘船上的人呢。
艾伦见状,走上前说道,“索菲亚,你不要太过悲痛,请节哀顺变,我们先随他们回去吧,毕竟你的安危最要紧。其他的事,等你见到了公爵大人,请他来定夺吧。”
索菲亚听出了艾伦不想暴露后面那艘船的意思,想到梅林在那艘船上,他们应该比较安全,上了陆地反而要时刻担心受到攻击,于是点头答应道,“好,林格队长,那我就先和你们回去,父亲大人应该也等急了。”
林格对艾伦说道,“这位应该就是陪伴殿下出行的艾伦同学吧,我也听过你的事迹。”
“我的事迹?我很有名吗?”艾伦问道,“你们骑士团不是整天进行封闭训练,很少与外界接触吗?”
“是的,我们一般不与外界接触,保持集体精神的纯洁性,不过对于一些勇武少年的杰出事迹,我们还是非常留意的,毕竟这样的人很有可能成为狮心骑士团的后备力量。”林格说道。
“勇武少年?”索菲亚问道,“艾伦你在我印象中可不是个逞强斗狠的人,难道是在我面前装乖巧,其实是个崇尚血腥暴力的不良少年?”
艾伦一头黑线,差点晕倒在地。林格接口道,“殿下你不在国内,估计没听说吧。艾伦同学虽然只是个一年级生,但是在竞技场比斗中未尝一败。所有的高年级师兄和他决斗,只要压制了自身境界,和他同一个境界,就无人是他的对手。因此在一次酣畅淋漓的胜利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条写着“同阶无敌”的横幅。关于那场决斗的详细资料,后来出现在狮心骑士团的内部刊物《沸腾》上。编辑老师的评语是,这场战斗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无畏的勇气和必胜的信念,这样一种极为罕见的品质出现在一名实力孱弱、技巧生疏的一年级新生上,你们每个人都应该感到脸红和羞愧。”
“他是什么意思?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艾伦不满地问道。
“你实力孱弱,技巧生疏是不争的事实,即使说出来也不算贬你。至于说你具有无畏的勇气和必胜的信念,则是在夸你,同时告诫他们,不要只顾着进行力量和技巧的训练,疏忽了对战斗意志和强大心灵的培养。”索菲亚说道。
“既然如此,”艾伦对林格说道,“如果你们狮心骑士团愿意聘请我当客座教练,我可以现场为你们示范一名武者的精神世界是如何地强大,这比你们通过刊物看我的事迹要有效得多。”
全体狮心骑士瞬间石化,如果这个时候他们遭到袭击,肯定要手忙脚乱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林格才满脸通红,也不知是憋着笑意,还是忍着怒气,对艾伦尽量以平和的语气说道,“这件事我做不了决定,需要上报。”
“行,你们上报吧,”艾伦又加了一句,“不过别忘了把你们内心要求聘请我的强烈呼声也反应上去,我想你们的高层肯定会认真考虑你们的意见。”
林格这次没有说话。索菲亚知道,再让艾伦这么鼓捣下去,这个大队的狮心骑士就是暂时失去一半的战斗力了,于是赶快说道,“别废话了,我们立即出发。”说完狠狠地瞪了艾伦一眼。
艾伦和索菲亚各上了一匹马,被狮心骑士团层层护卫在中间,往狮心城的方向快速奔去。
富商从临街的窗户上露出了身影,嘴里自言自语道,“用言语来夺人心魄,比我们用匕首来取人性命,果然更加高明,更加难以察觉,关键还安全太多了。”